第二十七章

化工厂地下室的冷光管在防爆头盔上投下幽蓝的影。程野的指尖扣住防爆服的手套，掌心的汗渍在金属拆弹工具上印出模糊的指纹，倒计时器的红光映在护目镜上，显示还有2分17秒——和五年前火场爆炸前的读秒，分毫不差。

“程队，往左两毫米。”林骁的声音透过防爆通讯器传来，带着刻意的轻快，“红蝎的炸弹，定时器接口用的是糯康集团的老型号，螺丝纹路是逆时针三圈。”他的拆弹钳在LED灯下泛着冷光，指尖划过炸弹外壳的红蝎标志，尾刺处有极小的凹陷——那是程明警徽残片的形状。

程野的呼吸在面罩内凝成白雾，突然想起2014年的战术训练，林骁曾在模拟拆弹时故意报错螺丝方向，被他敲了敲头盔：“笨蛋，逆时针是松，顺时针才是紧。”此刻，对方的拆弹手法却精准得像台仪器，每道动作都带着程明教的、警校教官都没教过的细腻。

“骁儿，”他鬼使神差地喊出程明对林骁的昵称，“五年前火场，你护着我时，心跳也是这么快吗？”

通讯器里传来电流声，林骁的拆弹钳突然顿住。程野隔着两层防爆服，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护目镜上的倒影里，林骁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勾起抹苦涩的笑：“程队还记得？”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那时我想，就算被炸碎了，也要把你护在警徽的影子里。”

倒计时跳到1分30秒，炸弹外壳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林骁突然扑过来，将程野按进防爆毯，自己的防爆服紧紧贴着他后背，像五年前在火场，用身体挡住坠落的横梁。程野的头盔撞在水泥地上，却听见对方的心跳声透过两层防护传来，和记忆中的频率完全一致——那是种带着颤抖的平稳，像在说“别怕，我在”。

“数到三就拆完。”林骁的呼吸拂过他后颈的痣，隔着面罩都能感受到热气，“一……”拆弹钳的金属摩擦声格外清晰，“二……”炸弹的蜂鸣突然变调，“三——”

计时器的红光突然熄灭，地下室陷入短暂的寂静。程野摘下护目镜，看见林骁正跪在他面前，防爆服的拉链拉开半截，露出锁骨下方的红蝎纹身——尾刺处的凹陷里，嵌着半枚警徽残片，正是他项链里的那半。

“程队，”林骁的指尖划过他护目镜上的雾气，“其实五年前拆弹时，我就想这么做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炸弹核心，里面藏着张纸条，“红蝎的人，总把秘密藏在该炸碎的地方。”

纸条上是程明的字迹：“骁儿，若拆弹失败，带小野去老槐树，第三根枝桠的树洞，藏着我们的合照。”照片边角泛着焦痕，是2014年的庆功宴，程明勾着林骁的脖子，两人都戴着警徽，而程野站在镜头外，只能看见林骁手腕内侧的红蝎纹身贴纸——和炸弹外壳的标志，恰好拼合。

“程明哥的警徽，”林骁的声音发哑，“其实早就嵌进了红蝎的每个陷阱里。他们以为那是死亡的印记，却不知道，那是我们的安全暗号。”他的防爆服滑下肩膀，露出肩头的新伤，形状是枚扭曲的警徽，“就像现在，我每道伤的尾刺，都对着你的方向。”

程野的指尖发颤，突然发现林骁的防爆服内侧，用红笔写着“程野，2014.10.5”——正是程明殉职的日期，字迹被汗水洇开，却依然清晰。他突然想起，每次行动前，林骁都会在装备上写下他的名字，像在给自己勇气。

“为什么每次都要护着我？”程野的声音混着呼吸声，“我是队长，该我护着你。”

林骁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程队知道吗？警徽的缺口，只有对着重要的人，才能拼成完整的形状。”他的指尖划过程野后颈的痣，“而你，就是我的缺口，是我在红蝎窝里撑下去的，唯一的光。”

地下室的应急灯突然亮起，照亮林骁防爆服下露出的战术腰带，那里别着程明的旧匕首，刀柄上的磨损痕迹，与炸弹外壳的红蝎标志，形成“护野”的篆体。程野突然明白，所有的炸弹陷阱，都是林骁和程明提前布好的局，用危险做饵，钓出背后的内鬼。

“林骁，”他突然摘下防爆头盔，任由冷光管的光落在对方脸上，“你刚才拆弹时，用的是程明哥教的‘三角定位法’，对吗？”

对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程队还记得？”他晃了晃炸弹核心，里面的定位器正在发送信号，“红蝎的内鬼，很快就会收到信号，而我们——”他顿了顿，指尖比出“OK”手势，“该去老槐树，收网了。”

防爆服的拉链声在地下室回响，程野看着林骁转身时，防爆服后背印着的“程”字绣牌，突然发现绣线里混着银色纤维——那是警徽的镀银，和程明骨灰里的残片材质相同。他知道，这个总把自己挡在危险前的小狼狗，早已将警徽的信仰，织进了每一寸保护他的布料里。

离开地下室时，程野摸出炸弹里的照片，庆功宴上的林骁笑得像个少年，手腕内侧的纹身贴纸下，隐约可见“CX0749”的编号——那不是红蝎的印记，是程明为他刻的、警察的编号。而现在，这个编号，正随着炸弹核心的定位信号，引向内鬼的藏身之处。

地面的月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程野看着林骁的背影，突然发现他防爆服的膝盖处，有块磨破的补丁，绣着极小的银杏叶——和他送给程明的书签同款。他知道，在防爆服下，在每道伤痕里，在每个拆弹的瞬间，林骁都在用行动告诉世界：他的背叛，是警察的伪装；他的伤痕，是警徽的勋章。

倒计时器的滴答声还在耳边回响，程野却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无论面对多少炸弹陷阱，那个总把他按进防爆毯的小狼狗，都会用心跳做暗号，用伤痕做盾牌，护着他，走向暗涌的尽头，走向程明在信里说的、属于他们的，永远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