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仓库的铁皮屋顶在暴雨中咚咚作响，程野的后颈抵着生锈的钢架，周明的枪口正对着他锁骨下方的警徽残片，而脚下的地面，散落着程明案的卷宗——现场照片、尸检报告、甚至五年前未公开的弹道分析，每一页都用红笔圈着“林骁”的名字。

“程队长，惊喜吗？”周明的皮鞋碾过程明的尸检报告，照片里哥哥的胸口烫疤在水渍中扭曲，“你哥根本没死，他现在是红蝎的二把手，代号‘夜鸦’，而你眼前的小缉毒警——”他的枪口转向刚破窗而入的林骁，“不过是他扔给红蝎的诱饵，结果这小子动了真感情，把老子的计划全毁了！”

程野的瞳孔骤缩。林骁的身影在雨幕中顿住，战术背心的“程”字绣牌染着新血，左手无名指的创可贴下露出半截红蝎亮片——那是2014年火场，程明替他挡刀时留下的纪念品。而此刻，他的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像匹被踩中软肋的孤狼。

“周明，”林骁的声音带着零下二十度的冷冽，却在看程野时，尾音不可察觉地发颤，“你在红蝎的档案库里，是不是漏看了一页？”他抬起左手，手腕内侧的红蝎疤痕在闪电中显形，尾刺处的缺口正是程明警徽的形状，“程明哥的尸检报告，胃里有我的血型，而你——”

“闭嘴！”周明的枪口砸过程野后颈，剧痛让他踉跄着撞向钢架，“看看这些卷宗，”他踢开堆成小山的文件，程明的卧底计划书飘落在地，“2014年雷霆行动，是程明主动提出假死，让林骁顶他的位置，结果这小子爱上你，把红蝎的供货链全砸了！”

程野的视线掠过计划书，“保护程野”四个字被红笔圈了七遍，旁边是林骁的签名，日期是2014年10月4日——程明“殉职”的前一天。他突然想起哥哥说过的话：“骁儿的眼睛像狼，只有看见喜欢的人时才会软下来。”此刻，林骁的眼底正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像被撕开伤口的小兽。

“程队，别信他。”林骁的指尖在大腿外侧画着“OK”手势，这是他们新的暗号，代表“周明在说谎”，“程明哥的警徽残片，现在就在你项链里，而他的——”

“够了！”周明扯开程野的衣领，警徽残片的反光刺得他眯眼，“看看这个！”他甩出张照片，程明穿着红蝎的黑色风衣，站在货轮甲板上，手腕内侧的红蝎标志与林骁的疤痕完全一致，“这是三个月前的卫星图像，你哥活蹦乱跳，正在和毒枭谈生意！”

程野的呼吸停滞。照片里的程明侧过脸，耳垂下方有颗痣，和记忆中哥哥的位置分毫不差。但他注意到，对方握雪茄的手势是左手无名指抵着烟尾——这是林骁在安全屋模仿程明时的习惯，而真正的程明，惯用右手。

“林骁，”他突然开口，声音比暴雨更冷，“你手腕的疤痕，尾刺为什么总对着我？”

林骁的睫毛剧烈颤动，周明的枪口却在此时顶住程野太阳穴：“少废话！”他踢开脚边的炸弹，倒计时显示1分57秒，“林骁，要么开枪打死程野，证明你还是红蝎的夜鸦，要么——”他晃了晃手机，“我现在就把程明还活着的消息发给所有毒枭，让他们去追杀你亲爱的小野！”

仓库的铁皮屋顶突然被狂风掀开，暴雨灌进来，打湿了程明的“活着”照片。林骁的视线在程野和炸弹之间游移，战术腰带上的对讲机突然传来电流声，那是陈局的紧急频道：“林骁，程明的骨灰DNA比对结果出来了，99.9%吻合！”

程野的指尖发颤，终于明白照片里的“程明”为什么用左手——那是林骁为了保护他，故意让红蝎伪造的假象。而周明，这个红蝎的内鬼，直到最后都在用哥哥的死，编织最锋利的谎言。

“周明，”林骁突然笑了，笑得眼泪混着雨水落下，“你知道吗？程明哥的骨灰里，有半枚警徽残片，而我的——”他扯开战术背心，心口的烫疤在闪电中泛着青白，“这里，嵌着他的另一半。”

炸弹的倒计时跳到50秒。周明的瞳孔骤缩，终于看见林骁胸口的疤痕，正是程明警徽的缺口形状。他的枪口第一次出现颤抖，而程野，趁机用藏在袖口的刀片割断了绳索。

“骁儿，”程野模仿程明的语气，喊出那个五年未出口的昵称，“别让程明哥的警徽，沾上我的血。”

林骁的视线瞬间软化，像被烫到的小兽。他突然转身，枪口对准周明，却在扣扳机的瞬间，将程野扑倒在防爆毯下——这是他们在化工厂练过的战术动作，用身体挡住爆炸冲击。

“砰——”

周明的枪响和炸弹的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程野在耳鸣中看见，林骁的左肩绽开血花，而周明的眉心，正中央着程明配枪的弹孔。他的视线掠过林骁手腕的疤痕，尾刺在血泊中指向他的方向，像在完成某个跨越五年的誓言。

“程队，”林骁的声音混着血沫，手指摸索着程野后颈的痣，“周明的照片……是PS的……程明哥的耳垂……没有痣……”

程野的喉间发紧，想起哥哥曾在他课本上画小笑脸，笔尖总落在右下角——和林骁现在的血手印位置相同。他突然明白，致命抉择从来都不存在，因为从五年前的火场开始，林骁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用自己的命，换他的信仰，换程明的警徽，换他们共同的未来。

暴雨冲刷着仓库的血迹，程野抱着林骁冲向门口，听见对方在耳边轻笑：“程队，你刚才喊我‘骁儿’了……比程明哥喊的，还暖。”

远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程野看着怀中人的睫毛上挂着血珠，突然想起哥哥说过的话：“骁儿的眼睛像狼，但他的温柔，只给小野。”而现在，这匹孤狼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在他怀里，露出了最柔软的肚皮。

仓库的铁皮屋顶在暴雨中呻吟，程明的卷宗被雨水浸透，“保护程野”的字迹在血泊中显形。程野知道，周明的致命谎言，终将在DNA报告和警徽残片面前不堪一击，而他和林骁，也终将在这场致命抉择中，用鲜血和信任，续写属于他们的、带着伤痕的未来。

“别怕，”他低头吻了吻林骁发梢的血，“我们回家。”

怀中人的唇角勾起，像在回应，又像在沉睡。程野突然发现，林骁战术腰带的暗袋里，露出半截银杏叶书签，背面是程明的字迹：“骁儿的抉择，永远值得信任。”而书签的边缘，是林骁新咬的齿痕，和他紧张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暴雨渐歇，月光穿透云层，照亮了仓库外的老槐树。程野知道，在树的第三根枝桠，藏着他们的合照，藏着程明的警徽，藏着所有未说出口的誓言。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牵着林骁的手，走向黎明，让所有的暗涌，都在警徽的光芒中，彻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