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从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在读高三的他成绩一般，长相平平，有点想法却疏于表达，胸中有几分热血，但也燃烧不了多久。和全省的30万考生一样，他在日复一日的重压下喘息着生存，挣扎在书山题海间，过着学校与出租屋两点一线的生活。
然后有一天，在得知周末的补课时间再度延长时，他脑子里的弦崩一声断了。
12月25日，一个叫K的男人决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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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麻木”是一个盛满液体的酒缸，那么K很确定自己已经被某只沟槽的大手在缸里淹了快12年，现在他浑身上下都吸饱了水，一走路就跟酸黄瓜似的，汁液飞溅。
这种东西要是从高空自由落体到水泥地面上……那场面指定壮观啊，K撑着脸歪在座位上，脑中发挥着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感，有点想笑。
他觉得自己就像卡夫卡笔下那个与父亲吵架的男孩，对于死亡这种事轻蔑到不屑一顾。只要找个足够高的地方，然后纵身一跃，就能完美解决所有的问题，什么分数啊，考试啊，课后补习……全都让他们去死好了。
K把这个大日子定在新年的第一分钟，这无疑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起码对他而言。
那最后几天要怎么好好款待自己呢？
K不想逃课，因为那样会引起老师同学的注意，他在的学校是当地最好的高中，所以逃课这类事情并不常见。
他想把自己的死亡塑造成一场毫无征兆的突发事件，让周围的人们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慢慢猜测去吧，嘿嘿。
晚自修下课后，K拎着书包走出校门。
长此以往，夜宵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顿，而且最后几天必然不可怠慢。他的视线游移在对面一水的店铺当中：
卖关东煮的炒面师傅正忙着。但之前几天自己都在吃他家的东西，有点腻了。
旁边的郭记烧饼……K试探性的光顾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这家店的门，饼又贵又小，还不好吃，有种半生不熟的夹馍口感，远远不如稍远一些的缙云烧饼。但这两天他肠胃不太好，夜宵吃饼容易积食，还是算了。
而另外还有几家不是炸货就是炒饭，K不怎么去买他们的东西。
以及一些甜品店，不予考虑。
思来想去，他选择出门直走，去罗森买点儿即食快餐算了。
K想在5天内把罗森里的东西都品尝一遍，希望自己的钱包能顶住压力，不掉链子。
进门后，依旧是罗森熟悉的迎客铃声，便利店内有股好闻的气味，K难以分辨这是什么味道，只得将其笼统归入“品牌便利店分类”里。
在罗森里待着，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去日本旅游的假期时光，那的便利店也是这种味道，只不过少了日本特有的不正经光碟和杂志。
当年还是太纯良了，K想着，要是现在自己还能去一趟日本，那多少得带个一两本回来品鉴品鉴……
“你付不付钱？”店员略显烦躁的声音把K拉回现实，自己捏着两包不同口味的三明治在柜台前站了好久了，K赶忙笑笑，把东西递过去。
抬眼稍稍打量了一下，店员是名高挑的女子。
“五官虽然立体，但黑眼圈很浓重啊……”K暗自腹诽到，伸手进书包的夹层里掏钱。
当晚的两个三明治都把K噎着了，他突然意识到下次去便利店得顺带拿几瓶喝的。
第二天一切照常，K和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几个同学在天台扔纸飞机，不料被高一某老师偷拍。直到班主任把他从自修教室里叫出来的时候，他才看见自己在天台上向下张望的模样——呲个大牙乐呵，有点儿傻，于是K思考起自己在新年那天该以什么样的姿势与动作越过天台，起码不能像今天这么蠢。
另外，高一的女老师也是傻逼，他们明明把飞过的纸飞机都尽数回收放在课桌里了，早上那张打满草稿的纸飞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
就像另一个愤愤不平的哥们儿所说的那样，这就好比是哪里死了个人，是被烟花给炸飞了脑壳，而我们只是在相同的地方点点火就被抓起来枪毙了，主打一个杀鸡儆猴。诶——手比脑子转的快，肌肉记忆占领智商高低了。
K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只是觉得烟花爆头的死法好像也蛮酷的，就是太疼了。
白天的课也在胡思乱想中结束，到了放学时又是将近深夜。
K今天没什么胃口，自己一个人在出租屋里也没人陪，干脆晚点再回家。
放学后门口的拥挤喧闹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便重新转回寂寂无声的平静。
街上没车，他就独自走在大道中央，一路逛到了附近某个商业综合体。
路灯的光线照在沥青路面上，K抬头，从十字路口的中央向上仰望那栋大厦的顶层，挺好的，那边应该够高。
而商超对面，是自己小学时居住的小区，由于临近午夜，小区房的店铺也纷纷关门，只余下五彩的灯带将红黄蓝绿晕染在死气沉沉的旖旎之中。
他看着看着，忽然鼻子一酸。
就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整天乐呵呵乱跑的胖胖的小男孩已经死在了一道的公式，一篇篇文章，一类类作文里。无数纸张埋葬了他，然后从底下爬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失魂落魄的自己。
他不再想下去，开始往回走。他要去罗森买点东西，他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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