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后的蝉鸣依旧聒噪,桑墨蹲在警局门口的梧桐树下,第三次擦拭着那枚泛黄的“别硬扛”字条。微风卷起字条边角,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夜,运动鞋上的红墨水仿佛化作了此刻指尖的鲜血。
记忆突然闪回两年前的清晨,阳光斜斜切进客厅,秦镇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响。那时桑墨刚升初二,正为月考排名焦虑,没注意父亲握勺子的手微微发颤。“小墨,你和姐姐 要开心、平安地活着就好。”他揉乱她的头发,转身带上门的瞬间,桑墨看见玄关处他叠得方方正正的警服,衣角别着枚崭新的徽章。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父亲——从那天起,秦镇如断线的风筝消失在人海,只留下姐姐秦韵和父亲的同事们,用笨拙的方式拼凑出她成长的拼图。
“小墨!”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抬头,是父亲秦镇的同事周叔,他的脸上写满疲惫与犹豫,“跟我来一趟。”
走进审讯室,冷气扑面而来。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周叔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爸爸,他做了两年卧底……”桑墨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毒枭的老巢位于深山之中,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霉味混着铁锈味令人作呕。秦镇被铁链紧紧锁住,浑身是血地瘫在墙角。毒枭首领戴着金丝眼镜,皮鞋碾过他肿胀的手指,“秦警官,在我这儿装聋作哑两年,演技不错啊?”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锋利的蝴蝶刀划开他的衬衫,在胸口刻出狰狞的“警”字,鲜血顺着刀痕喷涌而出。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人间炼狱。毒枭让人将秦镇吊在房梁上,用浸过盐水的麻绳反复抽打他的后背。每一道鞭痕都掀起血肉,盐分渗入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几次昏厥。但每当意识模糊时,女儿秦韵和桑墨的笑脸就会浮现在眼前,支撑着他一次次苏醒。
有一次,毒枭让人将辣椒水混着汽油强行灌进他的口鼻。剧烈的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胸腔,秦镇剧烈咳嗽着,鲜血混着黏液不断涌出。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皮肤被腐蚀得溃烂,却依然紧咬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更残忍的折磨还在继续。毒枭让人将钢钉缓缓钉入他的指甲,每一下敲击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秦镇的指甲被全部拔光,十指血肉模糊,但他始终没有屈服。
就这样,秦镇在无尽的痛苦中坚持了一个月。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毒枭失去了耐心。他让人将秦镇绑在柱子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刺向秦镇的身体。当匕首最后一次刺入心脏时,秦镇的嘴角却扬起一丝解脱的微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默默说道:“小墨,小韵 爸爸对不起你们……”
周叔的声音渐渐模糊,桑墨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掌心的血痕早已凝固,在皮肤上留下暗红色的痂。她机械地转动手腕,看那些血迹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突然想起父亲总爱用这样的手给她扎辫子,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耳垂。
喉咙像被粗粝的砂纸反复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钝痛。她想开口问周叔毒枭的下落,却发现声音卡在喉间发不出来。记忆里父亲消失前的那个清晨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他握着豆浆碗的手确实在抖,可当时自己只顾着抱怨作业太多,连头都没抬。
“小墨?”周叔试探性地递来纸巾,桑墨盯着纸巾上的花纹,突然伸手狠狠攥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抬起头,眼睛干涩得流不出泪
走出警局时,夕阳把地面烤得发烫,桑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柏油路上拖出一道歪斜的黑线。她摸出兜里皱巴巴的字条,“别硬扛”三个字在暮色里忽明忽暗。风卷起纸边,她突然想起初中被霸凌时攥着这张字条的自己,那时以为熬过校园的黑暗就是尽头,却不知道真正的深渊此刻才刚刚显现。攥紧字条的手青筋暴起,她在心里默默重复着父亲最后的誓言——这一次,该换她成为刺破黑暗的利刃了。
而另一边——
走廊尽头的下课铃撕裂寂静时,秦韵正踮脚往储物柜塞模拟试卷。教导主任攥着牛皮纸袋的手还没碰到她肩膀,那句“你父亲出事了”就像块冰碴,顺着后颈滑进脊梁骨。指甲深深掐进柜门金属边,她盯着纸袋上晕开的水渍,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桑墨蹲在玄关擦运动鞋上的红墨水,说“好像爸爸以前办案带回来的痕迹”。
膝盖撞在储物柜底部的瞬间,散落的试卷被风卷得满屋飘。她跪在地上胡乱收拢纸张,却发现数学卷子背面不知何时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警犬——那是初中时父亲哄她做功课的奖励。喉咙像被粉笔灰填满,当教导主任要扶她起身,秦韵却死死攥住沾着鞋印的试卷,声音比走廊穿堂风还冷:“我要去接桑墨。”转身时发圈突然崩断,发红的眼眶,发梢扫过储物柜缝隙里藏着的、父亲送的那枚旧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