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箱里的婴儿像只褪了皮的幼鸟,胸口随着呼吸机节奏微弱起伏。温念隔着玻璃描摹那小小的轮廓,消毒水气味灼烧着鼻腔。
"三斤二两,能活下来是造化。"护士翻着病历本突然顿住,"家属没来?出生证明要填父亲姓名..."
窗外雪粒子簌簌敲打玻璃。温念接过钢笔,在父亲栏一笔一划写下"沈砚",又猛地涂成黑斑。墨迹晕染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鸣响——孩子的血氧饱和度正在暴跌。
急救灯的红光笼罩走廊,温念蜷缩在长椅上啃指甲。母亲去世时她也是这般姿势,那时有沈砚把她的手拢在掌心说"我会永远陪你"。现在她手背上全是血痂,是挖紫藤苗时被冻土里的碎石划的。
"温小姐?"穿白大褂的男人递来热牛奶,"早产儿都有这道坎。"他胸牌上写着"儿科主任 李临川",镜片后的目光却滑向她后颈——胎记被散落的头发半遮着。
"您认识我母亲?"温念警觉地拢紧衣领。
李医生笑而不答,转而说起紫藤越冬要领:"枝条要裹稻草,就像..."话音被推门声打断。护士捧着个雕花木盒:"有人放前台给孩子的。"
盒里躺着把纯金长命锁,锁芯刻着篆体"沈"字。
温念在医院后山烧了长命锁。
火焰吞噬金饰时,她摸到盒底暗格里有纸——泛黄的钢琴谱上,《小藤仙》旋律旁写满批注。最新一行墨迹尚新:"孩子若平安,周宅归你。"落款"沈怀远"力透纸背。
她想起那把二手钢琴盖内的刮痕。当年沈砚总抱怨父亲逼他练琴,却不知此刻他谱子正化作青烟,而她怀里揣着从垃圾站翻出的孕检单残页。
回病房时,李医生正在教护士做袋鼠护理。"早产儿需要母亲体温..."见她进来突然噤声。温念解开衣扣接过婴儿,刹那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女儿左腕内侧浮现出淡紫色印记,正随着呼吸明灭。
"紫藤胎记!"李医生失声惊呼,又急忙掩饰:"我是说...这孩子真像你。"
出院那日雪后初晴。周奶奶拄着拐杖等在废墟前,身后是收拾干净的西厢房。
"沈家派人来量过地皮。"老人冷笑,"我说这宅子早抵押给温老师了。"她踢开脚边碎瓦,露出半截石碑,上面"温玉竹"三字被岁月侵蚀得模糊。
温念突然剧烈干呕。恍惚间看见母亲站在紫藤老桩旁对自己笑,那株百年老藤竟在寒冬抽出新芽。她跪下来刨开积雪,将早准备好的枝条插进土里。
"这是沈砚教我扦插的..."土块冻得太硬,指甲劈裂渗出血珠,"他说紫藤象征..."
"坚韧的守望。"周奶奶接口,从怀里掏出个铁盒,"你妈留下的。"
盒中绒布上,静静躺着半枚古筝弦柱。
女儿满月那夜,温念在紫藤苗旁点了盏风灯。火光摇曳中,她发现石碑背面有字——
"玉竹与学生周晓梅植藤于此,愿来年花满架。"日期正是母亲遇难前三天。
二楼传来婴儿啼哭。她冲上楼时,看见月光透过窗棂,在女儿小床上投下藤蔓状的光影。孩子挥舞的手臂间,胎记已完全成形:五片花瓣,两片卷须,与母亲日记里画的祖传胎记分毫不差。
温念颤抖着解开自己衣领。镜中,她后颈的胎记不知何时蔓延出了新枝桠,正向着心口生长。
综艺拍摄第三天,温念在仓库清点布草时,沈砚突然出现在门口。
"这宅子..."他指尖抚过门框上幼稚的刻痕,"我小时候来过。"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修长的影子,恰好与温念的影子在紫藤盆栽处交叠。
她假装没看见他手腕内侧的胎记——和她女儿一模一样的五瓣紫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