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落，老夫人派来的嬷嬷带着两个粗壮婆子闯入院门时，铜环撞击门板的声响惊得廊下画眉扑棱乱飞。浣夏正替我簪发的手猛地收紧，银钗在鬓边划出细小的刺痛。
嬷嬷奉老夫人之命，带院里的丫头去学规矩。
嬷嬷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眼神在简陋的厢房里逡巡，仿佛嫌恶这屋子沾了晦气
嬷嬷侧夫人自个儿好生反省，莫要再惹出这般腌臜事
我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芒，任由浣夏被拽走时指尖擦过我的衣袖。当木门"吱呀"关闭的刹那，我俩隔着半人高的门槛对视——她睫毛剧烈颤动两下，忽然冲着我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重重眨了下左眼。这是我们昨夜定下的暗号，我微微颔首，看着她发间那支新换的玛瑙簪子在晨光里晃出一抹暗红，恰似沾了血的利刃。
七昼夜过去，窗棂上的日影挪了又挪。我数着檐角滴落的雨珠，听着远处传来粗使丫头们劳作的嘈杂声，却再没见过浣夏灵动的身影。那些嬷嬷们像是故意要折断她的羽翼，总在我窗前晃悠，阴阳怪气地说着浣夏如何笨手笨脚，如何该被磋磨。
我捏着绣帕的手微微发颤，表面却依旧安静地做着女红，任由绣针扎进指尖，渗出一滴血珠晕染在绸缎上。柳然这招够狠，将我得力的帮手调离，又用粗活累活消磨浣夏的锐气，可她忘了，浣夏自小跟我长大，骨子里的坚韧远比看上去要强得多。
终于，在第七日黄昏，我倚在窗边假装赏花，瞥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浣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正提着水桶匆匆而过。可当她与我目光交汇的瞬间，她迅速眨了眨眼，随即装作不经意地将手往腰间一抹。我心猛地一跳，那是我们约定好的信号——有消息了。
我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转身坐回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七日夜以继日的粗活，终于让对方放松了警惕，而浣夏，那个机灵的丫头，一定是找到了什么关键线索。窗外暮色渐浓，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柳然，这场戏，该进入下一幕了。
铜漏的水声漫过三更，案头的灯花爆开细碎火星。我将最后一页信笺折进妆奁暗格，指尖还残留着墨香。浣夏前日悄悄塞来的消息说，她在厨房打杂时，听见柳然贴身嬷嬷与人争执，漏出“不过是装病讹人”这样的话。这颗种子，如今算是在府里发了芽。
窗外的风卷着流言碎语渗进窗棂。晨起梳妆时，镜中映出丫鬟们交头接耳的影子；用膳时，小厮们低头回避的眼神里藏着躲闪；就连往日对我冷脸的管事嬷嬷，路过我院子时都忍不住偷瞄两眼。那些话像春日柳絮般漫天飘飞，从“夫人的胎像本就蹊跷”，到“听说她小产前还独自去过药庐”，越传越偏离真相，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核心。
我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护甲，看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柳然怕是没想到，她派去折辱浣夏的粗使活，倒成了最锋利的刀刃。浣夏整日穿梭在后院各处，听墙根、捡话头，再将那些零碎的真相混进谎语里。府里的下人们本就爱嚼舌根，如今有了由头，谣言便如野火燎原，连柳然重金收买的人，都压不住这阵势头。
忽听得廊下传来急促脚步声，浣夏顶着一头乱发冲进来，眼底却亮得惊人
浣夏小姐，连二公子的贴身小厮都在说，柳娘子的小产怕是另有隐情......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伴着柳然尖利的怒骂。我起身推开雕花窗，月光倾泻而入，照亮满地流言滋生的痕迹。这场戏，终于要到高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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