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的刻痕

空教室的夕阳像融化的橘子酱，在林语摊开的稿纸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用小指压住纸页边缘，铅笔尖在日期旁做标记时蹭到周野的钢笔墨迹——"9月3日/晴/她画了教室窗外的悬铃木"，旁边还附了片铅笔勾树叶轮廓，和她当时在生物课本角落涂鸦的一模一样。

篮球砸地的声响从操场传来，三短一长，像是某种摩尔斯电码。林语数到次重复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稿纸边缘的批注。那些字迹从开学第一周就开始出现，精确记录着她换过的十六种铅笔、在课本空白处画的二百零四幅小画、甚至每次月考后调整座位时睫毛颤动的次数。

"薄荷糖？"

陈默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时，林语差点划破纸页。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课桌斜后方，校服袖口蹭着她散落的发梢，递来的糖纸在夕照下泛着冷光。荔枝味的，包装右下角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2020年11月。

"上周的物理笔记。"陈默把习题集放在稿纸旁边，封面夹着的便签露出"观测方法"四个字。他的食指突然压住某张正在飘动的稿纸，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这些是周野的？"

篮球场的声响停了。林语看见陈默的虎口有道新鲜刮痕，结痂边缘还泛着红。她伸手去拿薄荷糖，塑料纸发出刺啦一声响："你认识他母亲？"

陈默的指甲在稿纸上陷出半月形的凹痕。他弯腰时带起一阵消毒水混着薄荷的气息，锁骨从敞开的领口支棱出来："糖盒底部的刻痕。"他的拇指擦过林语正要撕开的糖纸，"这种十字星刻法是药店分装麻醉剂的标记。"

操场突然爆发出欢呼声，震得窗框嗡嗡作响。某张稿纸从桌沿滑落，林语俯身去捡时，看见陈默的球鞋胶底沾着暗红色痕迹。不是泥土，更像是干涸的血迹渗进了防滑纹。

"初三冬天。"陈默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镜片后的睫毛在脸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体育馆后门，有人用篮球砸碎了消防栓。"他拾起稿纸的动作很慢，指节擦过纸面某处速写——画里是铁丝网视角的走廊，穿初中部校服的陈默蜷在墙角，手腕正往下滴血。

林语的呼吸凝在喉咙。她这才注意到所有稿纸边缘都有极浅的铅笔标记，连起来看像是日历的横截面。而陈默虎口的伤痕，与画中少年手腕的伤口弧度完全一致。

篮球砰地砸在走廊窗框上，震得课桌抽屉滑开半寸。周野的速写本从林语课本里滑出来，摊开的页面赫然是初中部医务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少年包扎，窗外雪地上印着凌乱的篮球鞋印。

陈默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抓起速写本时，消毒水味突然浓得刺鼻："他父亲是校医。"糖纸在他掌心皱成一团，渗出的血珠沿着十字刻痕洇开那天要不是周医生路过..."

下课铃突然炸响。陈默像是惊醒般松开手，染血的糖纸飘落在速写本上。林语看见他后颈的脊椎骨节凸起又平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挣扎。

"观测者不止一个。"陈默退后时撞到课桌，习题集里滑出张对折的纸。展开是周野的笔迹，记录着林语上周二在物理课上画的篮球场落日，但空白处多了行陌生的钢笔字："建议改用'血橙色'描述，像陈默那天染血的袖口。"

走廊传来篮球鞋摩擦地砖的锐响。周野的身影掠过窗玻璃时，陈默突然把染血的糖纸塞进林语笔袋，动作快得像在掩盖犯罪现场。他的虎口擦过她手腕，结痂的伤口又裂开细小的缝隙。

"别告诉他。"陈默的声音被预备铃切得支离破碎。弯腰去捡习题集，后颈的骨节在夕阳下格外清晰，像某种正在愈合的旧伤。林语捏紧那张血渍斑斑的糖纸，听见操场上的篮球又开始三短一长地敲击地面。

周野的影子从门框斜切进来时，陈默已经退到光影交界处。两人隔着三排课桌对视，空气里飘着薄荷糖溶解的甜腥味。林语低头看手中糖纸，血迹正沿着十字刻痕渗成奇怪的星座图。

"你的耳钉。"周野突然开口，黑曜石在夕照下泛着紫光。他弯腰捡起滚到林语脚边的金属物件，递来的掌心有道陈旧的缝合疤痕："上次在储物柜..."

陈默的习题集啪地合上。他走向后门时带起一阵风，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在林语鼻腔里打了个旋。窗外悬铃木的阴影爬进来，正好遮住稿纸上那行"血橙色"的批注。

篮球场的灯突然亮了。周野的睫毛在强光下变成半透明的金棕色，他伸手要拿速写本，林语却下意识按住染血的糖纸。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操场传来篮球入网的刷网声。

\[未完待续\]林语盯着糖纸上逐渐扩散的血迹，那十字刻痕像被灼伤的星轨。周野的手指还悬在速写本上方，指甲边缘有铅笔灰的痕迹——和他父亲包扎伤口时沾到的碘酒颜色一样。

"你画过多少这样的画？"她突然翻动速写本，纸页哗啦作响。倒数第三页露出初中部天台的全景：陈默的白衬衫被风鼓成降落伞，而画框边缘有半只握着篮球的手，腕骨凸起的角度和周野现在撑在桌沿的手腕完全相同。

篮球场的照明灯管发出电流过载的嗡嗡声。周野的睫毛在强光下颤动时，林语看见他虹膜里映着两个自己——就像速写本里那幅双人像，她和陈默站在医务室走廊两端，中间隔着用血迹画的省略号。

"十七张。"周野的拇指擦过她手背，那里还粘着糖纸的碎屑，"从初三到高一。"他忽然用膝盖顶开林语邻座的椅子，金属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你猜陈默为什么总在生物课转笔？"

走廊传来球鞋急刹的摩擦声。陈默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墙上，他手里攥着校医室的纱布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林语注意到他左耳后有道浅疤，和速写本里被篮球砸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转笔时笔尖会在桌面留痕。"周野从笔袋抽出林语的2B铅笔，在稿纸空白处画了串连贯的弧线。笔迹干涸后显出凹凸纹理，竟是陈默病历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英文缩写。

陈默突然抓住窗框的防盗网，铁丝在他掌心勒出网格状的红痕。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浓得几乎凝成实体，林语看见他校服第二颗纽扣的缝线崩开了——和速写里被撕扯时的状态一样。

"校医室的监控。"周野从口袋摸出枚SD卡，金属外壳反射的光斑跳上陈默剧烈起伏的胸口，"能解释你总在雨天缺席晚自习。"

操场上的篮球又开始了三短一长的敲击。这次林语听清了节奏——莫尔斯电码里的"SOS"。她低头看自己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的月牙印，和陈默虎口伤痕的弧度完美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