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

陈奕恒坐在美术教室的角落，面前摊开的是那本画册。最上面那页就是昨天在机场被风吹开的那幅——《再见，我们》。画中的杨博文背影单薄，却走得坚定。他伸手摸了摸画纸，指尖停在右下角那句“致我们的未完待续”上。泪水砸下来，在墨迹上晕开一小片阴影。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一下，两下，节奏很乱。张桂源在操场上来回走了三圈，又绕到教学楼后的小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拉链，一下一下，像是要磨平金属的棱角。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肩上，斑驳得像是谁的眼泪。

他最终停在美术教室门口，看着坐在角落的陈奕恒。

“你在这儿。”张桂源开口，声音有些哑。

陈奕恒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画册。他想把眼泪憋回去，但还是有一滴滑落，掉在封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张桂源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画桌，桌上散落着几支铅笔和颜料盒。空气里有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混着雨后的湿气。

“我今天去了天台。”张桂源说，“你以前不是总在那儿画画吗？”

陈奕恒点点头，“嗯。”

“我以为你会在那里。”

“我本来想去的。”陈奕恒低声说，“但我……不敢。”

张桂源看着他，眼神有点空，“你知道吗？昨天我拦住博文的时候，我以为他会留下来。”

陈奕恒抬头看他，眼里带着一点惊讶，“你也……以为他会留下？”

“是啊。”张桂源苦笑，“我还跟他说‘你要放弃整个青春吗’，可我现在才明白，青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四个人一起走过的路。”

陈奕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他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躲在楼梯口偷看杨博文和左奇函相认的画面。那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事终究会改变，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博文选择了奇函。”陈奕恒轻声说，“而你……也选择了我。”

张桂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篮球声还在响，但他已经听不清节奏。

“你说……我们是不是都逃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博文逃去了剑桥，奇函跟着走了，剩下我们两个……就在这里守着过去？”

陈奕恒没说话，他知道张桂源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自己。

“我不是逃。”陈奕恒终于开口，“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放下。”

张桂源转过身，盯着他，“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继续画画？继续画我们四个人？可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了。”

“我知道。”陈奕恒站起来，声音比刚才有力了一些，“我也知道博文不会回来了，至少现在不会。但我不希望我们就这样散了。”

张桂源看着他，眼神复杂，“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从初中开始，你就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陈奕恒点头，“是，我知道。我知道我喜欢你，也知道博文喜欢奇函。我只是……不想让这一切结束得太快。”

“可现在它结束了。”张桂源的声音低了下来，“博文走了，奇函也没了消息。只剩下我们两个，连完整的四个人都不是了。”

“不是结束。”陈奕恒往前走了一步，“是开始。”

张桂源愣了一下，“开始？”

“对，开始。”陈奕恒重复了一遍，“博文和奇函选择了自己的未来，我们也该开始新的故事了。”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窗帘轻轻摆动。

陈奕恒从画册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那是一幅新画：天台上的三人影子，背景是即将落下的夕阳。

“这是我今天早上画的。”他说，“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继续一起走下去。”

张桂源接过画，手指轻轻抚过纸面。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像是终于接受了什么。

“你总是这样。”他轻声说，“用画告诉我你想说的话。”

陈奕恒笑了，“因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张桂源低头看着画，许久，才抬起头，“那我们要怎么开始？”

陈奕恒伸出手，“先从走出这间画室开始。”

张桂源看着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握住。

两人并肩走出美术教室，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篮球声还在响，但这次，他们一起走向了声音的方向。

天台上，风很大。张桂源和陈奕恒站在栏杆前，看着远处的云。太阳快要落山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温柔的橙红色。

“你还记得博文最后一次在天台说的话吗？”张桂源问。

陈奕恒点头，“记得。他说‘真心同行，不问归期’。”

“对。”张桂源看着远方，“所以我们会继续走下去，无论有没有他们。”

陈奕恒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了张桂源的手。

风更大了，吹乱了他们的头发。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一群白鸽从教学楼上飞起，在夕阳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画室里，那本画册静静躺在桌上。封面的四人画像依旧清晰，只是少了一个人的轮廓。而在某一页的夹缝中，藏着一张照片——是左奇函在机场时的照片，背面写着：“总有重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