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落进十二月的琴房时，云舒正在给木吉他换弦。苏砚叼着热可可吸管晃进来，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只毛绒手套——上周她亲眼看见这人用粉色指甲锉磨吉他拨片，此刻耳尖却在看见她指尖的血珠时猛地发白。

“笨蛋！”热可可杯重重搁在谱架上，苏砚扯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围巾里，羊毛混着雪松味裹住伤口，“换弦要垫指套。”呼吸掠过指尖时，云舒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雪花，像落在琴弦上的白蝶，翅膀微微发颤。

琴房的暖气烘着玻璃窗上的冰花，云舒盯着苏砚无名指上的银戒——和自己那枚是同款，只不过她的刻着“Y”，这人的刻着“S”。三天前跨年夜，她们在机车上吻到缺氧时，苏砚把戒指推进她掌心，耳尖红得比跨年烟火还要灼人。

春末的蔷薇爬满琴房外墙时，云舒在谱架上发现张揉皱的五线谱。铅笔字迹力透纸背，副歌部分反复涂写着“E Major转Bm”，角落用很小的字写着：她穿白衬衫弹这个和弦时，睫毛会在眼下投出蝴蝶影 。

“看什么？”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练完琴的沙哑。云舒转身，看见她颈间挂着的拨片项链晃出银光，工装裤膝盖处磨出毛边，露出里面粉色的内衬——和她今天塞进对方琴包的草莓发卡一个颜色。

“没什么。”她将谱子折好藏进口袋，指尖触到口袋里的银戒。昨夜在天台看星星，苏砚叼着玫瑰弹《月亮代表我的心》，弦音突然走调时，戒指掉进她咖啡杯里，溅起的泡沫沾在这人耳尖，像撒了把碎钻。

“晚上有场秘密演出。”苏砚突然凑近，雪松味混着蔷薇香袭来。她耳尖泛红，却故意用拨片挑起云舒的发丝，“穿白衬衫来，第三排左手边留给你。”

演出场地是废弃的温室。云舒踩着碎花瓣走进来时，看见舞台中央的苏砚抱着木吉他，皮衣换成了她送的白色针织开衫，袖口露出半截粉色表带——那是她去年生日礼物，表盘印着极小的吉他弦图案。

灯光暗下时，蔷薇香突然浓烈起来。苏砚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前奏响起的瞬间，云舒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是她上个月在琴房随口哼的旋律，此刻被编成了带着晨露气息的指弹曲。

“这首歌……”苏砚的声音穿过花影，耳尖在聚光灯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写给某个总把松香蹭到我琴颈上的笨蛋。”

掌声里，云舒摸到口袋里的谱子。原来那些被划掉的和弦，都是这人偷偷练习时的忐忑；那些力透纸背的音符，是心跳加速时的笔触。温室顶部的玻璃映着暮色，她看见苏砚在台上笑，耳尖红得像蔷薇花瓣，和第一次在暴雨夜递过头盔时一模一样。

演出结束后，蔷薇花墙下飘着细雪般的花瓣。苏砚的开衫沾着粉色花瓣，却在她伸手拂去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花墙上。吉他弦的余震还在指尖发麻，云舒闻到对方颈间的玫瑰香——是她今早偷偷喷在这人拨片上的香水。

“云舒，”苏砚的声音混着花瓣落在肩头的轻响，“从你撞坏我后视镜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开始走调……”她顿了顿，耳尖红得要滴下花瓣上的露水，“直到你成为我的主旋律。”

暮色渐浓时，她们在花墙下接吻。苏砚的指尖缠着蔷薇花枝，却在触到她腰际时骤然放轻，像对待最脆弱的泛音。云舒尝到她唇上的玫瑰味，混着松香与雪松，比任何和弦都更让人心醉神迷。

温室角落的老钢琴上，摆着苏砚新写的琴谱。云舒瞥见标题栏的字迹，心跳忽然漏掉半拍——《F#m7的秘密》，副标题用极小的字写着：藏在升号里的，是每次看你时，加速的心跳频率 。

夜风掀起苏砚的开衫，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左肩胛骨下方新纹了朵蔷薇，花茎缠绕着银色的琴弦。云舒伸手触碰那片温热的皮肤，感觉到这人在她掌下轻轻颤抖，像被拨动的琴弦，发出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颤音。

“要听我弹新写的曲子吗？”苏砚的呼吸拂过她耳尖，带着夏夜将至的暖。云舒抬头，看见蔷薇花瓣落在这人睫毛上，却在她点头的瞬间，被温柔地吻去。远处传来夜莺的啼鸣，和着吉他弦的轻响，在暮春的晚风里，织成一曲最动人的泛音。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共振，云舒想。就像暴雨夜的机车与白衬衫，就像吉他弦与拨片，就像此刻，她与苏砚交叠的影子，在蔷薇花墙下，酿成了永不走调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