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梆子声惊起寒鸦,马蹄声碾碎了乌回村最后一缕灯火。
晚风裹挟着惆怅掠过古道,掀起二人的衣摆,恍惚间还能窥见几分少年意气。
斯人已逝,时光已逝。
暖阳斜斜漫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就金纱。
张澈倚着廊下朱红立柱,指尖无意识绕着垂落的发梢,忽触到白玉银簪的凉意——曾经别着的半朵桃花,早已在某个晨起悄然不见。
风掠过檐角铜铃,送来满院紫藤花香,光影在簪头流云纹上轻晃,将她低垂的眼睫染成暖金色,却衬得眉眼间的疏离愈发温柔而遥远。
狂风掠过枯叶,身侧传来金属轻鸣。
张正腰间的黑剑吞吐冷光,玄铁铸造的剑穗缠着银丝,在风中翻卷如墨色火焰。他一袭白衣,清冷如月。
张澈抱着剑趴在围墙上,饶有兴致地望着场中白衣翻飞的身影。
突然剑光骤变!张正招式陡然一滞,寒眸扫向墙头。未及张澈反应,黑剑已离鞘而出,裹挟着破空锐响直扑她咽喉。
她瞳孔猛地收缩,却在瞬间旋身而起,素白裙摆如昙花刹那盛放,银线绣的蝶纹在风中振翅欲飞。
脚尖轻点墙砖借力,她堪堪避过锋芒,发丝掠过剑身激起细微火花。
剑刃深深没入紫藤花树根,震颤着嗡鸣不止。
张正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直到望见少女重新落回墙头,晃着双腿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紧绷的脊背才骤然松弛,睫毛低垂掩住眼底翻涌的暗潮——掌心沁出的血珠
玉铃晃动,一步一响。
兄长眼中的深意,让张澈总是看不透。
张正缓缓抬手,动作轻柔地将落在张澈发间的紫藤花瓣取下,“张大小姐又是摘花又是山间戏水,下次戴好幂篱,记住了没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张澈的目光,落在张正隐约带笑的眉眼上,记忆中,似乎已有许久,兄妹二人没有这样的温馨了。她微微愣住,心底泛起丝丝涟漪。
而后,她微微低下头,声音轻如蚊蝇,“嗯”了一声,那声音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羞涩。
张大小姐?他竟然叫自己“张大小姐”?他竟这般称呼自己!
自小人人都唤她张二小姐,此刻这声称谓如石子投入深潭,漾开层层涟漪。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铃。
原来有些念头早已在心底生根,只是被这声称呼轻轻一触,便抽出了嫩绿的芽。
张澈望着不远处泛着冷光的黑剑,眸中跃动着破局的锋芒。
“都是我的错!我去拿!”
张澈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黑剑。
指尖即将触及剑柄的刹那,眼角余光突然扫过檐角阴影里一闪而逝的黑色衣角。
她猛地抬头,只看见空荡荡的回廊在穿堂风里摇晃,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掌心已经贴上冰凉的剑柄,寒意顺着纹路爬进血脉,却意外地让她镇定下来。
张澈深吸一口气,顺势旋身握住黑剑,手腕翻转间挽出漂亮的剑花,枯叶被剑气卷着在空中划出弧线,落进了积满青苔的石缝中。
随后,她微微侧身昂首,眼尾弯成月牙。
琥珀色的眸子盛着跃动的光,朝张正轻眨两下,剑尖轻点青石,清脆声响里藏不住的雀跃。
后者的嘴唇无声翕动,目光追着少女翻飞的素色发带。
深觉那抹艳色掠过剑锋寒光,在风里舒展成霞,胜过他见过的所有山川盛景。
“多谢阿兄…”张澈敛目端详剑身萦绕的霜色,暗纹在光晕中若隐若现。
她忽然笑了。
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原来自己日夜追逐的,终究抵不过年少时在演武场追逐比试的风,抵不过兄长看向自己时,眼底毫无保留的信任。
“你…唤我什么?”唇齿开合间,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
微颤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哎呀,你还让不让我练剑了,我可就只喊这一遍啊!”张澈嗔怪道。
少女身姿轻盈灵动,一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剑锋似惊鸿掠影,起落间自有风华流转。
剑招收罢,她缓缓将剑收入剑鞘,轻轻抚着剑身,眼中满是爱怜。
“好剑,只是可惜,我一直觉得,一剑应只配一人。不过今日,我倒是尽兴了。” 张澈说罢,缓缓收剑入鞘,目光投向了天边,眼神中带着一丝怅然与洒脱。
“你要走了吗?”张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声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