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底弥翁之月

准备回程时已经下起了大雪，时针也堪堪指向了“一”的数字。严浩翔执意要开车绕路送他回家，贺峻霖一边摇着头拒绝，一边被严浩翔摁着肩膀坐进车里。

他害怕像来时那样的场景，便主动挑起话头，与严浩翔聊起舞台的设计。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让贺峻霖有些烦热。严浩翔为了听得更清楚，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笼罩下来。他捋一捋脑子里的思路，掏出他刚刚记下的笔记，试图冷静下来，集中精力讲他的艺术。

严浩翔突然按下某个按钮，座椅背缓缓下降，全景天窗完全展开，纷飞的雪花顿时在咫尺之遥飘舞。"看，"他指着最大的一片雪花，"像不像你上次西装上那颗水晶的切割面？"

贺峻霖的笔记本滑落到地上。在这个密闭空间里，他第一次看清严浩翔睫毛的弧度——鸦羽般的睫毛下，瞳孔因为兴奋微微扩大，倒映着雪光与他的影子。

劳斯莱斯停在巷口时，贺峻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车窗上积了层薄雪，他伸手想抹去，却听见严浩翔轻笑，

“别碰，会冷。”

那只伸到半空的手突然被抓住。严浩翔的掌心温热干燥，与他常年微凉的指尖完全不同，贺峻霖触电般想抽回，却被就着这个姿势塞进一枚吊坠。

凌晨两点，贺峻霖在小出租屋的玄关处发现围巾内衬的银纽扣。镜面打磨的金属件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刻着“0816”四个数字。

“0816，他的生日吗。”

热水冲过手臂，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微笑——自己竟记不清上次这样期待明天是什么时候。

佛手柑掺着淡淡白茶味道的泡泡冲洗掉一天的疲惫，也带来了满身的困倦。

贺峻霖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小床上，意识越来越模糊，迷迷瞪瞪地快要睡着，一个凉凉硬硬的东西惊扰了他的困意。

陨石银雕刻成新月轮廓，中心镶嵌一颗灰月光石，表面蚀刻着希腊神话中“月神永恒凝望沉睡牧羊人”的微缩线条。

恩底弥翁之月。

贺峻霖在一个展会上见过它，它有一个浪漫又伤感的故事。

“即使时间静止，爱仍清醒”

他的指尖触到它的瞬间，像无意间拨动了竖琴的某根弦，胸腔里荡开一声几不可闻的颤音。

月光石在灯光下泛着雾蓝色的涟漪，像是把整个深夜的海面都凝在了方寸之间。他下意识用指腹摩挲过表面蚀刻的希腊字母，凹凸的纹路在皮肤上烙下微凉的触感。这太像那个人了——看似冷硬的金属里藏着整片温柔星云。

贺峻霖从床上爬起来，将这枚浪漫意味的吊坠，连同那条温暖的羊毛围巾，郑重地收到柜子底层。

再次躺回床上，他却有些失眠。严浩翔好像和他之前遇到过的人都不太一样，每一次接触，都让他心底里浮上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痒痒的，却又很让他欢欣。

他拉开窗帘，也打开了思绪。窗外的大雪正以慢镜头的姿态坠落，每一片雪花都被城市的夜灯镀上金边，像是某个宇宙正在无声地崩解。

这是他和严浩翔遇见后的第八场大雪。

雪下的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朦胧。远处的夜空竟意外的晴朗，几颗星星刺破雪幕，固执地亮着。他忽然想起吊坠上那块月光石——在光下微微转动时，会泛起类似星云的光晕。他送的不只是一块石头，而是把一片私藏的星空塞进了他的手里。

“叮”

手机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早点休息，今天多亏你了，我的小贺设计师。”

城市那端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缎面睡衣，看着同样的雪花和星空，在置顶的对话框里打下这样一句话。

“我的……”

梦里，四周是寂静的雪原和铅灰色的天空，远处亮着一盏暖黄色的飘摇的灯火。不知什么东西动了，忽然有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冰面忽然开出一簇簇半透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