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雨

东京的雨来得又急又密。贺峻霖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神经末梢的分叉图。手机屏幕亮起，是严浩翔发来的消息：「暴雨堵车，彩排延迟，别等我了」

浴室里，贺峻霖试图用热水冲走持续三天的头痛。蒸汽很快模糊了镜面，他下意识用手指在上面写下「HELP」，又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慌乱擦掉。这个英文单词歪歪扭扭，最后一个字母P甚至没写完——他的手指突然使不上力了。

“霖霖？”严浩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带了筑地市场的寿司。”

“马上好。”他对着门外喊，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沙哑。

餐桌上，严浩翔正把芥末和酱油调成完美的比例。贺峻霖看着他灵活的手指，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这人也是这样专注地调配咖啡的奶糖比例。

“张嘴。”严浩翔把蘸好酱料的寿司递到他嘴边，“金枪鱼大腹，你最爱的。”

贺峻霖顺从地咬住，却尝不出任何味道。鲜甜的鱼肉像一团无味的棉絮塞在口腔里。他机械地咀嚼着，看严浩翔眉飞色舞地讲今天彩排的趣事，那人说话时眼睛很亮，在灯光下闪出细碎的光。

“明天演出...”严浩翔突然凑近，"你脸色不太好。"

贺峻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时差没倒过来。”他伸手去拿茶杯，却在半路改变方向改成摸头发——那个简单的抓取动作突然变得难以完成。

严浩翔的眉头皱起来。他伸手想探贺峻霖的额头，被对方偏头躲开。“真的没事，”贺峻霖挤出笑容，“就是...慕尼黑站的服装设计卡壳了。”

这个借口成功转移了话题。严浩翔兴奋地打开平板，给他看新舞台的3D效果图：“工程师说可以在这里加个投影...”

“我想做恩底弥翁的月亮。”

贺峻霖盯着屏幕上旋转的模型，视线却无法聚焦。那些闪烁的光点分裂成双重影像，像两套不同的星座图谱重叠在一起。他悄悄掐住大腿，用疼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窗外，东京塔在雨幕中泛着橙红色的光。贺峻霖靠在窗边，尝试用左手给右手按摩。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未读邮件映入眼帘：「贺先生，您上月体检的补充报告已出，肌电图显示...」

回到床上，贺峻霖假装入睡。等严浩翔呼吸变得平稳后，他偷偷摸出手机，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点开那封邮件。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中，几个词组刺入眼帘：「运动神经元损伤」「进行性发展」「建议立即复查」。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贺峻霖想起上周在首尔，他莫名其妙摔碎了两只玻璃杯；想起昨天在出租车上，他突然说不出“东京塔”三个字；想起今晚那盘他尝不出味道的寿司...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黑暗中，严浩翔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环住他的腰。贺峻霖轻轻握住那只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和脉搏。一滴眼泪无声地滑下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其实，与其看似最亲密的面对面抱着睡觉，贺峻霖最喜欢的还是像这样，从背后被揽住的感觉。他孤单微凉的后背，贴在严浩翔永远温暖炽热的胸膛上，那一刻，他们的心脏在同一个位置跳动

第二天演出前，贺峻霖在后台帮严浩翔整理服装。当他弯腰系鞋带时，突然整个人向前栽去，幸好扶住了化妆台。

"小心！"严浩翔一把捞住他的腰，"你这几天怎么老摔跤？"

贺峻霖强撑着开玩笑："被严大明星帅晕了。"他假装检查鞋跟，"这双舞台鞋该换了。"

严浩翔蹲下来亲自给他系鞋带，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让贺峻霖鼻子发酸。那人低着头，后颈的骨节清晰可见，银链项链垂下来，吊坠晃啊晃的，像钟摆。

"霖霖，"严浩翔突然抬头，"你有没有什么事..."

场务的催促声打断了问话。严浩翔不得不站起身，却在离开前突然抓住贺峻霖的手腕："等巡演结束，我们好好谈谈。"

贺峻霖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清楚——有些谈话永远不会到来。当严浩翔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时，他躲在侧台，用手机查询「运动神经元病晚期症状」。搜索结果的配图是一张逐渐枯萎的手部特写，和他此刻正悄悄发抖的右手惊人地相似。

演出结束后，贺峻霖在庆功宴上喝了很多酒——这是他最近发现的秘诀，酒精能暂时麻痹那些不明原因的疼痛。微醺时，他靠在严浩翔肩上哼歌，故意把调子唱得七歪八扭，逗得那人哈哈大笑。

"贺老师醉了。"严浩翔向众人解释，提前带他离场。出租车上，贺峻霖借着酒劲放肆地摸严浩翔的喉结，被抓住手腕也不安分。

"别闹。"严浩翔低声警告，却纵容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车窗外的霓虹灯在贺峻霖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让他看起来像幅正在褪色的油画。

回到酒店房间，贺峻霖踉跄着扑向浴室。关上门后，他立刻打开水龙头掩盖呕吐声。镜子里的人嘴角还挂着血丝，但他已经分不清这是醉酒还是今早开始就有的牙龈出血。

"霖霖？"严浩翔敲门，"要帮忙吗？"

贺峻霖迅速擦干净嘴角："马上好！"他打开门，故意让湿漉漉的刘海垂下来，摆出惹人怜爱的表情，"抱我去睡觉好不好？"

这个撒娇奏效了。严浩翔把他抱起来时，贺峻霖把脸埋在那人颈窝，深深吸气——雪松香气混合着舞台妆的粉感，这是他最安心的味道。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多好，没有病痛，没有未知的恐惧，只有严浩翔有力的臂膀和温暖的心跳。

深夜，贺峻霖悄悄起身。严浩翔睡得很沉，月光石吊坠在床头灯下泛着柔和的蓝光。他轻手轻脚地拿出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栏输入「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早期症状」：

- 精细动作困难 ✔

- 无故跌倒 ✔

- 肌肉跳动 ✔

- 吞咽困难...

贺峻霖的视线停在最后一项。他突然想起上周吃寿司时的哽咽感，喉头发紧。屏幕上冰冷的文字继续显示：「通常存活期2-5年」。

书桌抽屉里，慕尼黑站的服装设计图只完成了一半。贺峻霖拿出铅笔，想继续工作，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画不出流畅的线条。那些曾经轻而易举的曲线现在颤抖得像地震仪记录下的波动。

一滴泪水砸在纸上，晕开了刚画好的领口线条。贺峻霖慌乱地擦拭，却把纸面擦破了。这时，床的方向传来响动，他迅速合上电脑。

"怎么不睡？"严浩翔的声音带着睡意。

贺峻霖走回床边，在黑暗中微笑："想到个好设计。"他钻进被窝，故意把冰凉的手脚贴到严浩翔身上，"给我暖暖。"

严浩翔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用体温烘着他。贺峻霖听着那人平稳的呼吸，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时，严浩翔也是这样，像个大火炉般把他圈在怀里。上一次这样安心，恐怕是小婴儿时期了。

那时候多好啊，健康得根本不知道珍惜。贺峻霖轻轻抚摸严浩翔的睡颜，在心里一笔一画地描摹这个轮廓。如果真如医生所说，这样的夜晚是不是已经开始倒数？

窗外，东京的雨还在下。贺峻霖听着雨声，突然很想知道——慕尼黑的雪，巴黎的阳光，伦敦的雾，他还能陪严浩翔看多少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