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清晨带着咸涩的海风侵入贺峻霖的身体。

贺峻霖坐在疗养院的露台上，右手指尖夹着一支铅笔，却迟迟没有落下。面前摊开的素描本上，只有几道歪斜的线条——他本想画下远处海面上的渔船，可手腕使不上力，笔尖总在纸上打滑。

铅笔又一次从指间滑落，滚到地上。贺峻霖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多可笑啊。

——一个设计师，连最简单的速写都完成不了。

护工走过来捡起铅笔，轻声问："要帮忙吗？"

贺峻霖摇摇头，用左手接过铅笔，慢慢合上素描本。本子里夹着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严浩翔在米兰时装周的背影，穿着他去年设计的黑色风衣。

"今天有新的康复方案要试，"护工推着轮椅往治疗室走，"医生说对延缓手部功能退化有帮助。"

贺峻霖"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远处海天交界线上。自从转院到这里，他每天都会在这个位置看海——海浪周而复始地拍打着礁石，像是某种无望的坚持。

治疗室里，医生正在调整电疗仪的参数。

"这次电流会强一些，"医生将电极贴在他的右手上，"需要您尽量配合做握拳动作。"

电流接通的一瞬间，贺峻霖咬紧了牙关。肌肉在刺激下剧烈抽搐，却依然无法完成一个完整的握拳动作。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砸在治疗台上。

"再试一次。"医生加大了电流强度。

更强烈的疼痛袭来，贺峻霖的右手猛地弹起，又无力地垂下。他的左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治疗结束已是中午。贺峻霖精疲力竭地靠在轮椅上，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护工递来一杯水，他尝试用右手去接，却只能勉强握住杯柄——水洒了大半，浸湿了裤腿。

"没关系，"护工连忙接过水杯，"慢慢来。"

贺峻霖盯着湿透的布料，突然想起严浩翔曾经说过的话："你连咖啡渍都能设计成花纹，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可现在，他连一杯水都端不稳了。

回到房间，贺峻霖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是写给严浩翔的，已经写了半个月，却始终没能完成。信纸上满是涂改的痕迹，有几处还被笔尖划破。

他尝试用左手继续写，可字迹歪歪扭扭，像孩童的笔触：

严浩翔，这里的海很蓝......

笔尖停在逗号上，墨水晕开成一个小点。贺峻霖盯着那个黑点看了很久，最终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连告别都写不好了。

窗外，海浪声隐约可闻。贺峻霖转动轮椅来到窗前，看着远处海面上盘旋的海鸥。它们时而俯冲，时而高飞，自由得令人嫉妒。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宋亚轩发来的消息：他发新歌了。

贺峻霖没有点开那条语音消息。他不用听也知道，严浩翔一定又用了降E大调——那是他最喜欢的调式，明亮中带着忧郁，像黄昏时分的海面。

夕阳西沉，将房间染成橘红色。贺峻霖抬起右手，对着光线张开五指。阳光从指缝间漏下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双手，曾经能画出最精细的设计图。

——曾经能在严浩翔的演出服内衬绣上隐秘的告白。

——曾经，被那个人十指相扣着说过"永远"。

而现在，它们连一张完整的信纸都写不满。

夜幕降临，贺峻霖躺在床上，听着远处潮起潮落。止痛药的效力渐渐消退，右臂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蜷缩起来，左手无意识地按着痉挛的肌肉，突然想起严浩翔手掌的温度——

那个人的掌心总是很暖，能把他冰凉的手指整个包裹住。

枕头渐渐被泪水浸湿。贺峻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那个不能再联系的名字。

窗外，一轮新月升起，在海面上洒下细碎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