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疗养院的走廊还沉浸在淡蓝色的晨雾里。
严浩翔轻手轻脚地推开3012的房门,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窗帘缝隙漏进一缕阳光,正好落在贺峻霖的睫毛上,在苍白的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睡得很沉,右手搭在被子外面,指尖微微蜷着——这是昨晚电疗后的疲惫。严浩翔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桌上的药盒。利鲁唑、维生素B、止痛片......整齐排列着,像一支沉默的军队。
"......几点了?"
床上的人突然出声,声音带着睡意。严浩翔转头,发现贺峻霖已经醒了,正用左手揉着眼睛。
"还早,"严浩翔拧开保温桶,"山药粥和蒸蛋,你喜欢的那个口味。"
热气腾起来,氤氲了贺峻霖的视线。他盯着粥面上浮着的枸杞,突然想起以前在北京,每次他熬夜画设计稿,严浩翔都会在清晨带回来一模一样的早餐。
"手。"严浩翔突然说。
贺峻霖下意识伸出左手,却被严浩翔一把握住。温热的手指轻轻按摩着他的指节,从腕骨到指尖,力道恰到好处。
"今天要去复健室,"严浩翔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医生说新仪器到了。"
贺峻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严浩翔的衣领上——那里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顶针,是他留在公寓的那枚。
复健室的落地窗外是整片大海。
贺峻霖坐在新仪器前,右手被固定在支架上。电流刺激下,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却依然无法完成握拳动作。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来,在下巴悬成摇摇欲坠的一滴。
"再试一次。"医生调整参数。
更强烈的电流袭来,贺峻霖咬住下唇。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后颈,轻轻捏了捏。
"放松。"严浩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弹钢琴时那样。"
贺峻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一下、两下......右手的无名指突然动了一下,虽然微弱,但确实完成了屈伸。
"很好!"医生惊喜地记录,"有进步!"
严浩翔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擦去贺峻霖下巴上的汗珠。他的指尖有淡淡的雪松香气,是贺峻霖设计的某款香水的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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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花园里的梧桐树下。
贺峻霖靠在轮椅上,膝头摊着一本时装杂志。严浩翔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正笨拙地缝着一件衬衫的扣子——自从上次"教学"后,他坚持要承包所有需要针线的活。
"线......打结了。"他皱眉,对着阳光研究那个死结。
贺峻霖瞥了一眼:"用指甲挑开。"
"挑不动。"
"笨。"
贺峻霖伸出左手,严浩翔立刻把衬衫递过去。两人的手指在布料上方短暂相碰,像蜻蜓点水。
海风拂过书页,杂志哗啦啦翻到某一页——是严浩翔最新的杂志专访,照片上的他穿着贺峻霖去年设计的黑色西装,内衬里若隐若现的火焰纹样。
"这件......"贺峻霖的指尖划过照片,"该换了。"
严浩翔头也不抬:"不换。"
"袖口都磨边了。"
"那又怎样。"严浩翔终于解开线结,得意地晃了晃针,"反正我现在会缝扣子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们身上投下跳动的光斑。远处,潮水来了又去,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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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贺峻霖的右手又开始痉挛。
严浩翔熟练地拧开止痛药的盖子,倒出一粒放在贺峻霖左手掌心。温水递到唇边,杯沿微微倾斜的角度刚好够他小口啜饮。
"明天......"贺峻霖咽下药片,"我想试试画设计图。"
严浩翔的手顿了一下:"用左手?"
"嗯。"
床头灯被调到最柔和的亮度。严浩翔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特制的粗杆铅笔——这是他昨天特意去买的,适合握力不足的人使用。
贺峻霖的左手在纸上划出第一道线,歪歪扭扭,像初学者的涂鸦。严浩翔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直到那线条渐渐变得流畅,勾勒出一件西装外套的轮廓。
"这里......"严浩翔的指尖停在领口处,"想加个海浪刺绣。"
贺峻霖凑过去看,呼吸拂过严浩翔的耳际:"为什么是海浪?"
"因为......"严浩翔的声音很轻,"这是你回来的地方。"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交叠的影子上。严浩翔突然握住贺峻霖的左手,带着他在纸上继续画完那朵海浪——
一笔,又一笔。
像潮水永不褪去的海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