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三分,贺峻霖在海浪声中醒来。
右手的麻木感比往日轻了些,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无名指和小指依然僵硬,但食指能微微屈起了。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淡金色的线。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杯底压着张便签:去海边跑步,很快回来。——Y
贺峻霖盯着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看了会儿,伸手去够水杯。左手刚碰到杯壁就愣住了——水温刚好,不烫不凉,像是计算好了他醒来的时间。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贺峻霖转头,看见严浩翔站在花园里,正弯腰往石凳上放什么东西。晨雾笼罩着他的轮廓,T恤后背被汗水洇出一片深色。
似乎是感应到视线,严浩翔突然抬头。隔着玻璃,他冲贺峻霖扬起手里的东西——一束沾着露水的野雏菊,用海草茎胡乱捆着。
贺峻霖下意识想躲,轮椅却卡在了地毯边缘。等他手忙脚乱调整好位置,严浩翔已经站在了窗前,发梢还滴着海水。
"潮退了,"他呼吸有些不稳,把雏菊插进窗台上的玻璃瓶,"沙滩上全是这个。"
淡紫色的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贺峻霖伸手碰了碰,突然注意到严浩翔膝盖上的擦伤。
"你摔了?"
严浩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满不在乎地抹去血迹:"沙子太软。"
贺峻霖皱眉,左手拉开抽屉取出碘伏棉签。严浩翔乖乖蹲下来,把膝盖凑到他够得到的位置。消毒时他故意"嘶"了一声,如愿看到贺峻霖放轻动作。
"今天涨潮时间是下午三点,"严浩翔突然说,"要不要去看?"
贺峻霖的手顿住了:"你记这个干什么?"
"护士说潮汐对神经恢复有帮助。"严浩翔指了指墙上贴的潮汐表,"海水富含矿物质,而且——"
"骗小孩的。"贺峻霖打断他,却收起了碘伏,"......几点出发?"
康复室的镜子映出两人的倒影。
贺峻霖的右手被固定在电疗仪上,严浩翔站在他身后,手掌虚虚护在他肘部。电流刺激下,贺峻霖的指尖微微颤抖,在桌面上划出几道无意义的痕迹。
"再试一次。"医生调整参数,"想象你在拿笔。"
贺峻霖盯着自己的右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包裹住他的手指。
"像这样,"严浩翔的声音很近,带着薄荷牙膏的气息,"先握笔,再画线。"
他的手掌引导着贺峻霖的手指,在桌面上缓慢移动。一下、两下......贺峻霖的食指突然有了微弱的自主动作,在严浩翔的掌心轻轻一挠。
"很好!"医生惊喜地记录,"肌肉记忆正在恢复!"
严浩翔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握住贺峻霖的那只手。
午餐时间,严浩翔从食堂端来两份海鲜粥。
"你的那份没放香菜,"他把勺子塞进贺峻霖左手,"虾仁我挑过了,没有壳。"
贺峻霖盯着粥碗看了会儿,突然用勺子舀起一颗虾仁,递到严浩翔嘴边:"尝尝。"
严浩翔愣住了。这是半个月来,贺峻霖第一次主动喂他吃东西。
"......咸了?"贺峻霖见他不动,有些不确定。
严浩翔低头含住勺子,鼻尖不小心蹭到贺峻霖的指尖:"嗯,咸了。"
贺峻霖迅速缩回手,耳尖泛红。严浩翔假装没看见,低头喝自己那碗粥,嘴角却悄悄扬起。
下午三点,潮水准时退去。
严浩翔推着轮椅走在沙滩上,车轮碾过潮湿的沙粒,留下两道蜿蜒的痕迹。贺峻霖的右臂搭在扶手上,海风掀起他宽松的袖管,露出苍白消瘦的手腕。
"那里,"贺峻霖突然用左手一指,"有海螺。"
严浩翔跑过去捡起来,是个拇指大小的螺旋状贝壳,内壁泛着珍珠光泽。他蹲下来,把海螺放在贺峻霖掌心:"能感觉到吗?"
贺峻霖轻轻合拢左手,海螺粗糙的表面摩擦着皮肤:"......嗯。"
潮水在远处翻涌,浪花拍打着礁石。严浩翔突然单膝跪在沙滩上,与轮椅上的贺峻霖平视:"医生说,下周可以试试水疗。"
贺峻霖的目光落在海平线上:"......嗯。"
"水温调在32度,和以前咱们家浴缸一样。"
"......嗯。"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次贺峻霖没有回应。海风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着咸涩的凉意。
严浩翔也不急,只是轻轻握住贺峻霖的左手,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简单的音符——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时,贺峻霖设计的那个标志。
潮水开始上涨,漫过轮椅的轮毂,打湿了严浩翔的裤脚。贺峻霖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力道很轻,却足以让严浩翔屏住呼吸。
"......回去吧,"贺峻霖说,"该吃药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滩上融为一体。严浩翔推着轮椅往回走,海螺还在贺峻霖掌心闪着微光,像一颗小小的、不会坠落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