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练习曲

晨光还未降临，病房里只有医疗设备发出的微弱荧光。贺峻霖小心地抽出被严浩翔握着的右手，却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醒了？"严浩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手却已经精准地摸到了药瓶。

贺峻霖没回答，只是看着严浩翔熟练地倒出药片，又用牙齿拧开矿泉水瓶盖。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演练过无数遍。

"今天几点复查？"贺峻霖咽下药片问道。

严浩翔摸出手机看了眼："九点半。"他顿了顿，"但我约了钢琴。"

贺峻霖一怔："什么钢琴？"

"康复中心三楼，音乐治疗室。"严浩翔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医生说弹钢琴对精细动作恢复有帮助。"

药效还未发作，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贺峻霖盯着自己无力的右手："我弹不了。"

"试试嘛。"严浩翔突然翻身下床，从包里掏出一副露指手套，"改良过的，里面有支撑支架。"

手套内衬缝着轻薄的金属片，刚好托住手指关节。贺峻霖任由严浩翔帮自己戴上，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

"现在太早了。"他说。

严浩翔已经套上了外套："音乐治疗师是我粉丝，答应给我们开小灶。"

音乐治疗室的钢琴是一架老旧的立式琴，琴键有些发黄，但音准调得很正。

贺峻霖坐在琴凳前，右手被严浩翔小心地放在琴键上。支架手套确实提供了支撑，但他的手指依然无法自主发力。

"从简单的开始。"严浩翔坐在他左侧，弹了一个C大调音阶，"跟着我。"

贺峻霖的左手轻松地跟上，右手却只能僵硬地搭在琴键上。琴弦发出沉闷的嗡鸣，像一声无奈的叹息。

"没关系，"严浩翔换了个方式，"你按着我手背，感受力度。"

他的手掌覆在贺峻霖右手上方，引导着每个手指落在正确的琴键上。《小星星》的旋律断断续续地响起，右手部分几乎全是严浩翔在发力。

"感觉到了吗？"严浩翔的呼吸拂过贺峻霖耳际，"这里要轻一点。"

贺峻霖突然抽回手："没用的。"

琴声戛然而止。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细线。

严浩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换了个位置。他站到贺峻霖身后，双臂从两侧环绕，双手轻轻握住贺峻霖的手腕。

"那这样，"他的声音很轻，"你负责选键，我负责按下去。"

贺峻霖的左手先动了，弹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是他第一次为严浩翔设计舞台服时，那人唱的歌。严浩翔立刻会意，带着他的右手加入和声。

两个的手在琴键上交错，一个灵活，一个笨拙，却奇异地和谐。贺峻霖能感觉到严浩翔的心跳透过后背传来，稳定而有力。

"再来一次？"一曲终了，严浩翔问。

贺峻霖摇摇头，却把右手重新放回琴键："换一首。"

上午的复查结果比预想的好。

"神经传导速度又提高了0.5，"医生指着肌电图说，"虽然幅度不大，但趋势是好的。"

严浩翔像中了彩票一样，一出诊室就掏出手机："得告诉宋亚轩！哦对了，还得给护士站订蛋糕......"

贺峻霖看着他兴奋的侧脸，突然说："我想吃火锅。"

严浩翔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啊？"

"辣的，"贺峻霖补充道，"牛油锅底。"

这是生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想吃重口味的东西。严浩翔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打开外卖软件："我找找最正宗的——"

"不要外卖，"贺峻霖打断他，"去店里吃。"

严浩翔愣住了。自从转院到这里，贺峻霖从没提出过要离开疗养院。

"......好。"严浩翔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去借轮椅。"

"不用。"贺峻霖举起右手，食指微微弯曲，"我能走。"

火锅店的包厢里，严浩翔如临大敌地盯着翻滚的红油。

"你确定能吃这么辣？"他第三次确认，"医生没说——"

贺峻霖已经夹起一片毛肚下锅："闭嘴。"

热气氤氲中，他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严浩翔看着他被辣得发红的嘴唇，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也是吃的火锅。那时的贺峻霖还能用右手灵巧地剥虾，把虾肉全堆到他碗里。

"看什么？"贺峻霖察觉到他的视线。

严浩翔笑了笑，夹起一块煮老的牛肉："看你好看。"

贺峻霖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即把刚烫好的黄喉扔进他碗里："吃你的。"

回程的出租车上，贺峻霖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止痛药的副作用加上辣劲，让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严浩翔小心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听到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下次弹《月光》。"

严浩翔轻轻"嗯"了一声，看着窗外的海景飞速后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贺峻霖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勾着他的小指，像某种无声的约定。

深夜，贺峻霖被右手的抽痛惊醒时，发现严浩翔不在床上。

月光照亮了半个房间，他看见阳台上有个人影。严浩翔背对着他，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不行，必须找到更好的方案。"严浩翔的声音压得很低，"钱不是问题......对，瑞士那个实验性治疗......"

贺峻霖静静地听着，右手传来的疼痛突然变得遥远。他想起白天那架老钢琴，想起严浩翔带着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时，落在他发顶的那个轻如羽毛的吻。

那么小心翼翼，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他闭上眼睛，假装从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