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的音乐治疗室里,那架老钢琴已经被调过音。
贺峻霖坐在琴凳前,右手戴着改良过的支架手套,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严浩翔站在他身后,双手虚扶在他的手腕处,像随时准备接住坠落的重物。
"《月光》太难了,"贺峻霖皱眉,"换一首。"
严浩翔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笑声震得他耳膜发痒:"是谁昨晚说梦话要弹《月光》的?"
"......你幻听。"
严浩翔不置可否,只是将一份改编过的琴谱摆在面前:"简化版,只有单音旋律。"
贺峻霖的左手先动了,流畅地弹出一段前奏。轮到右手时,他的食指勉强按下第一个音,琴弦发出沉闷的嗡鸣。严浩翔立刻托住他的手肘,帮他稳住力道。
"再来,"严浩翔的声音很轻,"像海浪一样。"
窗外隐约传来潮声,与断断续续的琴音交织。贺峻霖的右手在琴键上艰难地移动,像一只受伤的鸟,飞飞停停。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下巴悬成摇摇欲坠的一滴。
严浩翔突然俯身,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双手完全覆在他的手背上。
"这样,"他的呼吸拂过贺峻霖的耳际,"感受力度。"
他们的手一起在琴键上移动,严浩翔的体温透过手套传来。贺峻霖能感觉到每个音符是如何被按压出来的,就像当初他教严浩翔缝扣子时,手把手地传递那种细微的力道。
琴声渐渐连贯起来,虽然缓慢,却有了完整的轮廓。
午餐时,护士长送来特制的餐具——手柄加粗的叉勺,边缘有防滑设计。
"瑞士寄来的,"她朝严浩翔眨眨眼,"今早刚到。"
贺峻霖用左手试了试新勺子,比之前的顺手很多。严浩翔眼巴巴地看着他舀起一勺土豆泥,突然说:"我也要。"
"自己拿。"
"手疼。"严浩翔厚着脸皮把椅子挪近,"昨天帮你按琴键按的。"
贺峻霖瞪他,却还是把勺子递了过去。严浩翔心满意足地吃下那口土豆泥,嘴角沾了一点酱汁。贺峻霖下意识伸手想擦,却在半途停住了——他的右手还戴着支架,动作笨拙得像台生锈的机器。
严浩翔抓住他的手腕,引导着他的指尖碰到自己嘴角:"这里。"
贺峻霖的食指轻轻擦过那片皮肤,酱汁被抹开,反而更花了。严浩翔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进步了。"
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暖黄的光晕里。远处,海浪拍打着礁石,周而复始。
下午的水疗室空无一人。
贺峻霖浮在特制的温水槽里,右臂被浮力带托着,手指随着水波微微晃动。严浩翔蹲在池边,正往水里加某种蓝色的药剂。
"镁盐,"他解释道,"帮助神经传导。"
贺峻霖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水中划出细小的波纹:"明天......"
"嗯?"
"......我想试试画画。"
严浩翔加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好啊,我买了蜡笔。"
"为什么是蜡笔?"
"好抓握,"严浩翔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而且画错了也没关系。"
水波荡漾,贺峻霖的右手无意识地追逐着一片浮动的光斑。严浩翔卷起裤腿坐进浅水区,让他的手指能碰到自己的膝盖。
"从这里开始,"他指着自己的膝盖骨,"画个太阳?"
贺峻霖的指尖轻轻划过那片皮肤,留下湿润的痕迹。严浩翔的体温比水温高,触感鲜明得像一张上好的画纸。
"......太瘦了,"贺峻霖评价道,"硌手。"
严浩翔大笑,胸腔的震动透过水面传来:"那给你换个画布?"
他解开两颗衬衫扣子,露出锁骨:"这里怎么样?"
贺峻霖别过脸,耳尖却红了:"......白痴。"
阳光透过天窗洒在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泛红的耳廓,突然轻声哼起《月光》的旋律。
水波温柔地托着贺峻霖的手臂,像某种液态的拥抱。
夜幕降临,贺峻霖坐在床边,尝试用新餐具吃水果。
严浩翔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在整理一堆五颜六色的蜡笔:"明天先试哪种颜色?"
贺峻霖没回答,只是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房间里霎时安静。严浩翔的动作顿住,蜡笔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下个月有音乐节,"贺峻霖继续说,声音平静,"张导给你打过三次电话了。"
严浩翔慢慢放下蜡笔:"你偷看我手机?"
"你开的外放。"
海风掀起窗帘,带着咸涩的凉意。严浩翔站起身,坐到贺峻霖身边,轻轻握住他戴着支架的右手:"我答应过。"
"什么?"
"就算你先不要我了,"严浩翔的声音很轻,"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贺峻霖的右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鸟。窗外,潮声渐近,又退去,周而复始。
"......随你。"贺峻霖最终说道。
严浩翔笑了,低头吻了吻他僵硬的手指:"那就这么说定了。"
月光洒在床单上,将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海面,像一条永不断裂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