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康复室的窗帘半开着，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贺峻霖的右手上投下一道分界线——能动的部分在光里，不能动的部分在阴影中。

物理治疗师将一块拼图推到他面前："试试看。"

贺峻霖的指尖微微发颤，拼图的边缘几次从指间滑落。左手下意识想去帮忙，却被治疗师轻轻按住："再试一次，只用右手。"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拼图被捏住，却在即将放入凹槽时再次掉落。

"今天就到这里吧。"治疗师收起教具。

贺峻霖摇头，固执地又去够那块拼图。这一次，他的动作太急，整盒拼图被打翻在地，碎片四散。

他盯着满地狼藉，突然笑了："我连这个都做不好。"

严浩翔推门进来时，正看到贺峻霖弯腰去捡拼图。

他的动作很慢，右臂像是拖着无形的重量。严浩翔快步上前，蹲下来帮他一起捡。

"维也纳爱乐厅的演出，"贺峻霖突然开口，"你该去了。"

严浩翔的手指顿住："还早。"

"不早了。"贺峻霖的声音很平静，"已经延期两次了。"

拼图的碎片在两人之间堆成小小的一摞。严浩翔盯着贺峻霖的侧脸——他瘦了很多，下颌线锋利得像刀刻，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我们可以一起去。"严浩翔说。

贺峻霖终于抬起头："以什么身份？一个连拼图都拿不稳的累赘？"

"以我爱人的身份。"

贺峻霖的右手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几块拼图再次散落。他盯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指，轻声说："严浩翔，我们谈谈。"

病房的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贺峻霖坐在床边，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腕上的疤痕。严浩翔站在窗前，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我想回国。"贺峻霖说。

严浩翔转过身："好，我安排——"

"一个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严浩翔的喉结滚动："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贺峻霖抬起右手，那只曾经能画出最精致设计稿的手，现在连茶杯都端不稳，"我不能这样拖着你。"

"你没有拖累我。"

"那维也纳的演出呢？"贺峻霖的声音突然提高，"新专辑呢？你的职业生涯呢？"

严浩翔走近几步，在贺峻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齐："那些不重要。"

"重要！"贺峻霖的左手抓住床单，"严浩翔，你走到现在不容易，我不能——"

他的声音哽住了。

"又来了，"严浩翔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又要替我做决定？"

"这次不一样。"贺峻霖抬头看他，"我不是要消失，只是...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

"为什么？"严浩翔双手撑在病床两侧，把贺峻霖困在方寸之间，"因为我接了维也纳的演出？因为我要工作？你觉得我会嫌你..."

"因为我看不得你这样！"贺峻霖突然提高声音，眼眶发红，"严浩翔，你每天睡不足四小时，推掉所有工作，就为了守着一个废人..."

"你不是废人！"

"那这是什么？"贺峻霖猛地举起颤抖的右手，"你觉得我看着你为我放弃一切，心里好受吗？"

严浩翔抓住他发抖的手腕："所以你宁可看我发疯似的满世界找你？"

"这次不会。"贺峻霖深吸一口气，"每周三下午三点，你可以来康复中心看我。其他时间...你去忙你的。"

严浩翔松开手，后退两步，突然笑了："真周到啊，连探视时间都安排好了。"

争执在第三天傍晚达到顶点。

严浩翔拎着行李箱闯进病房："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贺峻霖坐在窗边没动："我说了..."

"我推了维也纳的演出。"严浩翔把手机扔到床上，屏幕还亮着经纪人的咆哮短信，"满意了？"

贺峻霖的右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你疯了..."

"对，我疯了！"严浩翔一把拉开窗帘，夕阳瞬间灌满房间，"从你倒在后台那天起我就疯了！你以为只有你在痛吗？"

贺峻霖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起眼。他看见严浩翔通红的眼眶，看见对方无名指上那个已经有些磨损的银戒，看见行李箱上还贴着他们去年在维也纳的行李票。

"严浩翔，"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

严浩翔僵在原地。记忆闪回到那个深夜的工作室，他打翻了咖啡，毁了贺峻霖熬了三个通宵的设计稿。

"你说..."贺峻霖轻声提醒。

"我说会赔你一辈子。"严浩翔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现在呢？"贺峻霖举起颤抖的右手，"还要赔吗？"

严浩翔单膝跪在轮椅前，捧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赔。连本带利。"

“你看，”贺峻霖努力回扣住他的手，“你记得，我也记得。”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落在窗棂上，无声地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