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初雪融化时，贺峻霖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

严浩翔推门进来时，看见他正用左手笨拙地系鞋带，病号服换成了自己的旧毛衣——袖口还留着那年咖啡渍的痕迹。

"我要出院。"贺峻霖说，右手无意识地颤抖着，像片将落未落的枯叶。

医生办公室的玻璃窗映出两人争执的身影。主治医师的钢笔在出院同意书上停顿许久："贺先生，您的神经再生疗程才进行到——"

"不做了。"贺峻霖的左手按住严浩翔想要签字的手，"我们回家。"

窗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窗台上敲出细碎的节奏。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侧脸，突然想起他们刚同居时，这人总抱怨房子雨天漏水的声音太吵。

老房子的锁孔有些生锈。

钥匙转了三圈才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尘封的气息。贺峻霖站在玄关，目光扫过蒙着白布的家具，最后落在钢琴上——那里摊着贺峻霖哄他睡觉的童谣的铺子。

"你记下来了？"他问。

严浩翔拎着行李箱的手指收紧："对，我想等你继续唱完它。"

贺峻霖笑了，右手轻轻抚过琴键，按出一个不成调的降si。就像他们初见时，严浩翔心里猛然一动的音符。

夜雨来时，贺峻霖的右手又开始疼。

他蜷缩在沙发一角，左手死死攥着止痛药瓶。严浩翔煮了热牛奶，蹲在他面前："喝点？"

贺峻霖摇头，冷汗浸透了鬓角。屋外雨声渐密，像无数细针落在铁皮屋顶。

"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住在这里吗？"严浩翔突然说，"你非说窗帘飘来飘去像鬼，害怕的直往我怀里缩。"

贺峻霖的呼吸稍稍平稳："当然记得，你还嘲笑我。"

"你当时抓着我胳膊不放。"

"现在换你抓我了。"贺峻霖伸出颤抖的右手。严浩翔握住它，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止痛药都有效。

雨声中，老旧的唱片机突然卡碟，循环播放着某个音节。严浩翔想起身调整，贺峻霖却拉住他："别动...就这样。"

卡顿的旋律里，他们像两枚停摆的钟，在时间的缝隙里偷来片刻永恒。

清晨的阳光晒化了最后一点积雪。

贺峻霖坐在飘窗上，看严浩翔在院子里晾床单。他的右手搭在膝头，指尖随着远处教堂的钟声轻轻叩击。

钢琴上放着未签字的治疗同意书，被一杯渐冷的牛奶压着。牛奶杯底粘着张便签，上面是严浩翔的字迹：

今天阳光很好，

要试试那件蓝色毛衣吗？

我放在——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开，看不真切。贺峻霖用左手把纸条折成纸飞机，投向阳光里。

纸飞机划过钢琴，落在未完成的乐谱上。严浩翔推门进来时，正看见贺峻霖用左手按下那个悬置已久的终章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