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站在图书馆门前，第三次检查自己的着装。深蓝色连衣裙，米色开衫，低跟皮鞋——足够正式又不显得刻意打扮。她把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厅。
建筑设计展在二楼专题区。林霖走上楼梯，心跳随着每一步加快。她不确定这是工作邀约还是私人约会，也不确定自己希望是哪一种。转过楼梯拐角，她一眼就看到了丁程鑫。他站在海报前，穿着休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比办公室时更随意。
"你来了。"丁程鑫注意到她，嘴角微微上扬。
林霖点点头，突然不知道手该放哪里。"路上...还顺利吗？"她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很顺利。"丁程鑫似乎理解她的紧张，自然地引导话题，"展览分三个部分，我们先从现代主义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林霖逐渐放松下来。设计是她的安全话题，而丁程鑫是个出色的讲解者，对每个流派的特点和代表作品都如数家珍。他们在一座模型前停下，那是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复刻品。
"你看这种极简设计，"丁程鑫指着模型，"用最少的元素创造最强烈的空间感受。"
林霖不自觉地靠近观察："光线通过十字缝隙透进来...在清晨和黄昏会有完全不同的效果。"她伸手虚划着光线角度。
"没错！"丁程鑫眼睛一亮，"你注意到了时间维度。"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林霖迅速低头，却掩不住嘴角的微笑。被理解的喜悦像暖流一样漫过全身。
"丁程鑫？真是巧！"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他们的交流。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走过来，热情地拍着丁程鑫的肩膀。
"周教授！"丁程鑫明显很惊喜，"您怎么在城西？"
"来做个小讲座。"老者笑眯眯地看向温芸，"这位是？"
"林霖，我们公司的优秀设计师。"丁程鑫的介绍让林霖耳根发热，"林霖，这是周教授，我大学时的导师。"
林霖礼貌地打招呼，周教授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丁程鑫一眼："哦？终于带人来见我了？"
丁程鑫轻咳一声："周教授，您别误会，我们是同事。"
"同事，当然，当然。"周教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转向林霖，"丁程鑫以前可是我最固执的学生，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有次为了一个设计概念，跟我争了整整两小时。"
林霖惊讶地看向丁程鑫，很难想象他在权威面前如此坚持己见。
"那是个原则问题。"丁程鑫辩解，耳尖却微微发红。
周教授哈哈大笑："后来证明他是对的！对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林家的女儿还在纠缠你？那所谓的婚约明明早就..."
"周教授！"丁程鑫打断他，"林霖不需要听这些陈年八卦。"
林霖假装对旁边的展板突然产生浓厚兴趣，心跳却漏了半拍。婚约？林家女儿？
周教授识趣地转移话题，聊了几句就借口离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丁程鑫清了清嗓子："要不要去看看楼下的咖啡厅？据说不错。"
咖啡厅很安静，角落里有一架老钢琴。林霖点了杯热巧克力，丁程鑫要了黑咖啡。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彩色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教授人很好，就是话多。"丁程鑫搅动着咖啡，"关于他说的..."
"你不用解释。"林霖急忙说，"我们...只是同事。"
丁程鑫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好吧。不过那个所谓的婚约，是几年前商业合作时对方家族一厢情愿的想法，早就澄清过了。"
林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喝饮料。热巧克力太甜，腻在舌尖上。她不该在意这些的，但胸口却有种奇怪的闷痛感。
"其实，"丁程鑫突然说，"今天约你来，除了看展，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林霖抬起头。
"'山水印象'的中央水景设计，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上次提到的'水的记忆'概念，能再详细说说吗？"
林霖眨了眨眼。她随口提过的一个小想法，他竟然记得？
"我...我只是瞎想的。"她习惯性贬低自己。
"不，那很有深度。"丁程鑫向前倾身，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水是有记忆的，它记得流经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处转弯。如何把这种哲学概念转化为设计语言？"
被他的热情感染，林霖慢慢放下戒备："我在想...如果能设计一系列高低错落的水台，让水流从最高处开始，经过不同材质、不同形状的容器，最后汇入中央水池...就像人生旅程..."
她越说越投入，甚至拿起餐巾纸画起草图。丁程鑫认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提出技术性建议。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天哪，这么晚了！"林霖看了看手表，惊呼。
丁程鑫坚持送她回家。这次，林霖没有拒绝。车里的沉默不再令人不适，反而有种舒适的默契。停在她公寓楼下时，丁程鑫说："周一见。还有...谢谢你今天的分享。"
林霖点点头，轻声道别。上楼时，她的脚步比往常轻快。
接下来的两周，工作占据了林霖大部分时间。"山水印象"项目进入关键阶段，客户要求越来越多， deadline 却提前了。整个团队加班加点，丁程鑫几乎住在了办公室。
周四下午，重要客户来公司听取方案汇报。林霖负责的公共区域设计是重点之一。她花了三个通宵完善方案，连衣服都特意换了一套新的。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客户方代表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人心。林霖站在投影前，手心渗出冷汗。
"这个水景设计太花哨了。"她才讲了一半，客户就打断她，"维护成本会很高，而且不安全，有小孩怎么办？"
林霖的喉咙发紧："我们考虑了安全措施，这里用了防滑..."
"我不喜欢这种前卫风格。"客户不耐烦地挥手，"改成普通喷泉就行了，省钱又实用。"
会议室鸦雀无声。林霖感到所有目光都刺在她身上，熟悉的自我怀疑涌上来。她低下头："对不起，我可以重新..."
"我不同意。"
一个声音从会议室后方响起。丁程鑫站了起来，走到林霖身边："李总，温设计师的方案是经过充分调研的。您项目定位高端，普通喷泉会拉低整体档次。"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关于安全，这种材质通过了国际认证，防滑系数是常规地面的三倍。至于维护成本..."他示意温芸继续。
林霖深吸一口气，接过话题："我们计算过十年期的总维护费用，实际上比传统喷泉低15%，因为..."
她的声音逐渐稳定，思路越来越清晰。丁程鑫偶尔补充一两点，但大部分时间让她主导。客户的眉头渐渐舒展，最后甚至点了点头："有意思，继续。"
汇报结束后，客户居然对水景设计表示了认可，只要求做小调整。同事们纷纷向林霖道贺，张敏也难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
人群散去后，林霖独自整理文件，手还在微微发抖。丁程鑫走回来，靠在桌边看着她："现在明白什么叫专业尊严了吗？"
林霖抬头，对上他含笑的双眼："谢谢你...但我本该自己..."
"第一次总是难的。"丁程鑫轻声说，"下次你就会记得，你的专业判断有价值。"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霖心中某个锁住已久的抽屉。她突然明白，丁程鑫不是在替她解围，而是在教她如何自己站起来。
"今晚还要加班吗？"丁程鑫问。
林霖点点头："效果图明天就要交了。"
"我陪你。正好教你怎么用那个新插件，能省一半时间。"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丁程鑫拉过椅子坐在林霖旁边，近得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演示着软件技巧，偶尔碰到林霖的手，两人都假装没注意到这微小的接触。
"试试看。"他把鼠标交给她。
林霖尝试着操作，但卡在了一个步骤。丁程鑫倾身过来，右手覆在她的手上引导动作。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的耳际。温芸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这样...然后这里..."丁程鑫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林霖屏住呼吸，生怕一丝动静就会打破这个脆弱的魔法时刻。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两人的呼吸。
凌晨两点，他们终于完成了工作。丁程鑫坚持送她回家，尽管林霖表示自己可以打车。在车上，疲惫的林霖不知不觉睡着了。朦胧中，她感觉车停了，有人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头发，然后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林霖，到家了。"
她惊醒，发现丁程鑫的脸近在咫尺，急忙坐直身体："对不起，我..."
"别总是道歉。"丁程鑫笑了笑，"你睡得很香。"
道别时，林霖鼓起勇气："明天...周末你有什么计划吗？"
丁程鑫似乎有些惊讶她会问这个问题："明天要去看看我去年完成的一个项目，业主反映了一些使用问题。怎么？"
"没什么...就是..."林霖绞着手指，"如果你需要助手..."
"你想来？"丁程鑫眼睛一亮，"当然欢迎。九点我来接你？"
林霖点点头，匆忙道别上楼。关上门，她把额头贴在冰凉的门板上，试图冷却发烫的脸颊。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这样的邀请，只知道和丁程鑫在一起时，世界似乎更明亮一些。
周六早晨，林霖比约定时间早半小时就准备好了。当门铃响起时，她的心跳加速。打开门，丁程鑫穿着休闲的深色衬衫站在门外，阳光从他身后洒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早。"他微笑着递给她一杯热饮，"薄荷茶，听说你喜欢。"
林霖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喜欢薄荷茶的，这种被细心记住的感觉既甜蜜又令人心慌。
丁程鑫的项目是城郊的一所小学。校园设计得明亮开阔，处处体现着对儿童心理的考虑。他们检查了业主反映的问题区域，丁程鑫耐心地听取使用者的意见，不时蹲下来从孩子的视角观察。
"设计不只是外观，"他告诉林霖，"更重要的是它如何被人们使用、感受。"
中午，他们坐在校园草坪边的长椅上吃简单的三明治。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远处孩子们的笑声随风飘来。
"为什么选择做教育建筑？"林霖问。
丁程鑫望着远处："因为我没有正常的童年。福利院阴暗潮湿，窗户很高，看不到外面..."他顿了顿，"后来我发誓，如果有一天我能设计空间，一定要让每个孩子都能看到天空。"
林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想起自己那个没有窗户的"卧室"，其实是阳台改的储藏间，冬天冷夏天热。
"我家...也很小。"她突然说，"弟弟有正式卧室，我睡在储藏间。那里堆满了杂物，连张正经书桌都没有。"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此刻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丁程鑫静静听着，没有安慰的套话，只是点了点头，好像完全理解那种感受。这种沉默的共情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下午，丁程鑫带她去了项目最特别的地方——屋顶花园。"这是我最满意的部分。"他指着远处，"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林霖走到栏杆边，眼前的景色让她屏住呼吸。城市在阳光下伸展，高楼与绿树交织，远处山峦起伏如波浪。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角，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要飞起来。
"很美，是不是？"丁程鑫站在她身边，肩膀几乎相触，"每次站在高处，我就觉得所有烦恼都很渺小。"
林霖偷偷看他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回程路上，林霖的手机响了。是母亲。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霖霖，你弟弟想参加一个夏令营，美国名校组织的，要三万八。"母亲的声音干脆直接，"你这两天把钱转过来。"
林霖握紧手机。三万八，几乎是她的全部积蓄。她想起弟弟去年参加的类似活动，回来除了买了一堆奢侈品，什么都没学到。
"妈，我...这次可能不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说什么？"
"我说...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林霖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刚交完房租，而且..."
"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连开车的丁程鑫都能听到，"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你弟弟的前途不重要吗？"
林霖的指尖发冷。以往这时候，她会立刻认错答应。但今天，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色，想起屋顶上那种开阔的感觉，她突然不想再屈服了。
"弟弟可以参加国内的夏令营，效果也很好。"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可以出一半费用，但三万八太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斥责，林霖把手机稍稍拿远。最后母亲撂下一句"没良心的东西"就挂断了。
林霖长出一口气，手还在微微发抖。她这才意识到丁程鑫全程都听到了，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抱歉，让你听到这些..."
"又道歉。"丁程鑫轻声说，"你刚才很勇敢。"
林霖苦笑："这算什么勇敢..."
"第一次说'不'是最难的。"丁程鑫的目光依然盯着前方的路，"但你会发现，世界不会因此崩塌。"
回到家，林霖发现母亲发来十几条语音消息。她没有点开，只是把手机静音放在一边。洗完澡出来，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她深吸一口气，点开短信：
「不转钱就别认这个家！你爸心脏病要气犯了，都是你害的！」
林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胸口发紧。以往这种威胁总能让她就范。但今天，她慢慢按下了关机键。
周一到公司，林霖做好了迎接母亲电话轰炸的准备。但奇怪的是，一整天手机都很安静。午休时，她忍不住开机检查——没有未接来电，只有一条短信：
「你爸同事的儿子下周回来，你必须去见。这事没商量。」
林霖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不安。这种平静不像母亲的风格，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午茶歇时，同事们聚在茶水间聊天。小李突然说："林霖，你最近变了好多。"
"啊？"林霖差点打翻咖啡。
"就是...更自信了？上周你在客户面前的表现太帅了。"小李笑着说，"以前你总是躲在角落，现在会主动发表意见了。"
其他同事也纷纷附和。林霖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微笑。她没注意到林妍站在门口，眼神阴郁地看着这一幕。
下班前，丁程鑫发来消息：「今天下班别走，有个设计竞赛我想和你讨论。」
林霖回复了"好的"，心跳微微加速。过去一个月，她习惯了和丁程鑫的这种工作交流，但每次仍然会感到一丝期待和紧张。
晚上七点，办公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丁程鑫拿着两盒外卖走进会议室："先吃饭。"
他们边吃边讨论竞赛要求，气氛轻松而专注。林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自然地表达想法，甚至敢于反驳丁程鑫的一些观点。而丁程鑫似乎很享受这种交流，时而因为她的某个创意眼前一亮。
"对了，"丁程鑫突然问，"家里的事...还好吗？"
林霖搅动着餐盒里的米饭："暂时安静了。不过他们安排了下周的相亲..."
丁程鑫的筷子停在半空："你要去？"
"我不知道。"林霖轻声说，"拒绝的话，家里会闹得天翻地覆..."
丁程鑫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林霖，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是父母的，不是弟弟的，更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相亲对象的。"
林霖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 intensity。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愤怒。"她坦白道。
"让他们愤怒。"丁程鑫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他们因为你的合理选择而愤怒，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像一盏灯，突然照亮了林霖心中某个黑暗的角落。她一直认为家人的不满是自己的错，从未想过也许问题出在他们的期待上。
"我...试试看。"她小声说。
丁程鑫微微一笑，没有继续施压。饭后，他们回到设计方案上，但林霖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她偷偷观察丁程鑫专注工作的侧脸，想起周教授提到的"婚约"，想起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鼓励，想起那天在车库里几乎要碰到的手...
一种陌生的情感在她心中萌芽，既甜蜜又令人恐惧。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每次靠近丁程鑫，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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