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林霖盯着ICU玻璃窗内浑身插满管子的林浩，耳边是心电监护仪冰冷的嘀嗒声。母亲在走廊尽头尖声咒骂："都是你咒的！要不是你克扣你弟的营养费......"

"患者家属，请保持安静。"护士第三次提醒。

丁程鑫握住林霖颤抖的手，将她带离风暴中心。安全通道的绿光里，他展开皱巴巴的缴费单："我联系了德国的心脏病专家，明天......"

"为什么帮我？"林霖突然打断他，"连我亲生父母都......"

话未说完便被拥入怀抱，丁程鑫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因为二十八年前，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他的衬衫渗着凉意，"福利院起火那晚，老院长冲进火场救我，自己全身60%烧伤。"

林霖的眼泪洇湿他胸口。暗处传来打火机轻响，丁程鑫点燃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他临终前说，有些人的爱像暴雨，淋湿你也摧毁你；有些人的爱像屋檐，你甚至感觉不到存在，直到某个雪夜......"

顶楼天台的风灌满林霖的衬衫，她攥着丁程鑫办公室钥匙，想起昨夜他醉酒时的呓语："第三个抽屉......别打开......"金属碰撞声格外清晰，抽屉里堆满她的设计草稿，每张都标注着日期和批注：

「2019.3.6 弧形楼梯的灵感像莫比乌斯环，她该多相信自己？」

「2020.11.15 客户否定的方案，被纽约新锐建筑师剽窃获奖，不敢告诉她。」

最底下压着泛黄的福利院合照，背面是钢笔写的「霖」字，墨迹被泪水晕开过。

"原来你比我还早......"林霖蹲在地上又哭又笑，图纸雪花般散落。身后传来踉跄脚步声，丁程鑫的白衬衫沾着酒渍，素来梳得齐整的头发垂落额前。

"别看。"他慌乱地拢图纸，被林霖抓住手腕。

"那年建筑峰会，"她举起那张被揉皱的邀请函，"你替我拒掉的主题演讲，其实收到邀约的是你对吗？"

丁程鑫颓然坐倒在地："你当时发着高烧给林浩凑留学押金......"

"所以篡改邮件？假装组委会失误？"林霖逼近他，"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人生？"

"凭我见过太多流星！"丁程鑫突然低吼，"十六岁在工地差点被钢筋砸死，二十岁被合伙人卷走所有图纸，我太清楚现实怎么碾碎理想......"他的指尖抚过她眼睑，"林霖，你眼里的光比我所有奖杯都珍贵。"

警报声骤然响起，林霖的手机弹出母亲语音："医生说你弟要装人工心脏！两百万！卖血卖肾你也得......"

丁程鑫夺过手机摔向墙角，粉碎声里捧起她的脸："看看我，林霖，看看这个跪在福利院求人收养的孤儿，现在站在你面前说——你值得被完整地爱，不必完美，不必牺牲，就现在这个你。"

月光漫过相拥的剪影，林霖的指尖陷进他后背。远处城市灯火如星海翻涌，丁程鑫吻去她唇角的咸涩："接吻要闭眼，设计师小姐。"

次日清晨，林霖在消毒水味中醒来。丁程鑫趴在病床边，手里还攥着德国专家的会诊方案。阳光将他睫毛染成金色，林霖轻轻拨开他额前碎发，发现一道淡疤藏在发际线里。

"八岁偷馒头被追打撞的。"丁程鑫闭着眼笑，"你现在表情像发现新大陆。"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母亲举着缴费单正要叫骂，突然僵在原地——林霖握着丁程鑫的手，平静地抬头："两百万我有。"

父母的眼睛瞬间放光，却听她继续说："用老房子抵押。你们搬去养老院，林浩出院后自己申请助学贷款。"

"反了你了！"父亲扬起巴掌。

丁程鑫闪电般擒住他手腕："伯父，故意伤害罪判三年起步。"他按下呼叫铃，"顺便说，走廊有三百六十度监控。"

看着父母灰败的脸，林霖摸到锁骨间的项链——丁程鑫用她第一张设计图的铜版纸叠成方糖，封在琥珀里。"原来被撑腰的感觉......"她在心里默念，"会上瘾啊。"

黄昏的复健室里，林浩戴着呼吸机冷笑："装什么圣母，你不就图丁程鑫的钱......"

"我图他凌晨三点给我改图纸。"林霖调试着心脏监测仪，"图他记得我喝奶茶要三分糖，图他把我十六岁在作业本背面画的涂鸦装裱在办公室。"她俯身贴近弟弟，"而你，连我生日都记成信用卡还款日。"

林浩的瞳孔颤动，监测仪发出急促嘀声。林霖按下呼叫铃转身离开，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建筑草图——儿童病房改造计划，每间都有落地窗。

住院部后花园，丁程鑫正在给轮椅上的老院长披毛毯。老人颤巍巍指向林霖："这就是你说的......屋檐姑娘？"

"现在是灯塔。"丁程鑫笑着迎上来，将林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跨越时空的密码。

夜色降临时，林霖在值班室发现丁程鑫留的便当盒。掀开盖子，胡萝卜被切成星星月亮，煎蛋上用番茄酱画着歪扭的爱心。便签夹在《儿童医疗空间设计指南》里：

「明天去领养机构做义工？孩子们听说要盖彩虹屋顶，吵着见设计师姐姐。」

窗外飘起细雨，林霖呵了口气在玻璃上画房子。这一次，每扇窗都朝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