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豹影

陌转身回到部落时，雪阿婆正站在冰屋门口的雪松下，银白的发丝被风卷得轻扬。

她手里拄着那根雕满药草纹路的木杖，杖尖在冻土上敲出笃笃的响，目光越过他肩头望向冰林深处，像是早已知晓方才的分别。

“人走远了？”雪阿婆的声音裹着寒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陌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冰晶，靴底碾过碎雪发出簌簌的响：“送到冰裂谷边缘了，夜煞的速度快，此刻该过冰棱带了。”

雪阿婆往他手里塞了个温热的陶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姜枣汤。

褐色的汤汁里浮着几粒饱满的枣肉，热气氤氲着模糊了陌的眉眼：“你当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她看着陌耳尖尚未褪去的红，木杖在他小腿上轻轻敲了敲，“翼虎部落的雄性求偶，哪有你这般只懂围着雌性打转的？”

陌捧着陶碗的手指紧了紧，汤碗的热度透过掌心漫上来，却驱不散耳根的烫。

他想起凌凝汐亲在他唇角时，那带着果蜜甜香的呼吸，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她喜欢安稳。”

“安稳？”雪阿婆嗤笑一声，往冰屋里走，“这雪原上的安稳，从来不是等出来的。你当雷豹那小子是省油的灯？当年为了抢块暖泉地盘，他能带着部落跟熊罴族打三天三夜。”

她掀开冰屋的兽皮帘，回头看他，目光锐利如鹰，“汐丫头心软，你就算是她兽夫，可雄性的情谊哪容得三心二意？你不往前争，难不成等人家把人护得严严实实，你再躲在翼虎谷里啃冰碴子？”

陌站在门口没动，雪阿婆的话像冰棱砸在心上，钝钝地疼。

他想起夜煞把蜜饯罐往自己那边挪的小动作，想起那只圈着凌凝汐腰的尾巴，还有雷豹部落刺青下的滚烫心跳——那些都是他从未有过的直白与强势。

“阿婆是说……”他声音有些发涩，“要像抢地盘那样？”

“蠢小子。”雪阿婆笑得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争的是心，抢的是眼缘。你把烤肉烤得再好，人家雷豹能带着她看冰蓝花；你把兽皮缝得再软，人家能让她坐在雷豹背上飞。”

她用木杖拨了拨火塘里的灰烬，火星子噼啪溅起来，“明日起，把部落的事分给副手些，你该去雷豹部落的地盘转转了。”

陌的脸彻底红透了，手里的陶碗差点没端稳。

他含糊地应了声“晓得了”，转身逃也似的往部落外围走。

巡查的队员见他过来，纷纷打招呼，却见首领耳根红得像块熟肉，手里还攥着个空陶碗，都忍不住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

陌假装没看见，只是把巡查的路线往雷豹部落的方向偏了偏。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凌凝汐发间的雪香，他摸了摸唇角，那里仿佛还沾着她亲过时的痒意。

雪阿婆说得对，他不能一直等着，汐本就更喜欢夜煞。

连她那么喜欢的煦，都没带去雷豹部落，一直等着，他也怕，汐把他忘了。

他得去看看那暖泉边的冰蓝花，到底长什么样。

冰裂谷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凌凝汐趴在夜煞背上，把脸埋进他玄色的兽皮衣里，只露出双眼睛看着前方。

冰层在脚下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有冰棱从头顶坠落，被夜煞反手一劈就碎成了齑粉。

“快到了。”夜煞的声音隔着脊背传来，带着点闷响，“过了前面的冰桥，就是雷豹部落的地界。”

凌凝汐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窄窄的冰桥横跨在深不见底的裂谷上，桥面上覆着层薄冰，反射着刺眼的光。她不由得抓紧了夜煞的衣襟：“这里好险。”

夜煞脚步不停，踏上冰桥时，桥身发出咯吱的呻吟。他反手拍了拍她的腿：“别怕，我背着你也可以走百八十回。”

凌凝汐知道他在吹牛，却还是被逗笑了。

她低头在他后颈亲了亲，那里的皮肤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却烫得惊人：“等回去的时候，让陌也来看看，他肯定也能很轻松走过去，也可以试试把这个桥修一下。”

夜煞的脚步顿了顿，闷声道：“他一个翼虎部落的，来雷豹的地盘修桥做什么？”

“你看你，又吃醋了。”凌凝汐捏了捏他的耳朵，指尖触到他耳尖的绒毛，“陌很厉害的，上次部落的冰屋漏雪，他砍了棵千年松木做梁，到现在都没塌过。”

夜煞没再接话，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等踏上对岸的冻土，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把凌凝汐从背上放下来。

冰谷的风掀起他的兽皮袍，露出腰间那柄镶嵌着雷纹石的骨刀。

“看好了。”他低声说。

话音未落，夜煞周身忽然腾起淡紫色的雷光，噼啪的电流声中，他的身形在光芒里急剧变化——玄色的兽毛从皮肤下钻出，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身形拔高成矫健的兽形。

不过瞬息之间，方才还站在那里的男人，已经化作一头通体漆黑的雷豹。

他足有小马驹那么大，墨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额间一道闪电状的白毛格外显眼。

最惊人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仿佛有雷光流转，此刻正低头看着凌凝汐，喉间发出温顺的呼噜声。

“哇……”凌凝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那里的皮毛又密又软，跟他平日里强硬的性子完全不同，“你这副样子可比小豹威武霸气雄壮多了。”

夜煞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尾巴在身后轻轻拍打着地面，溅起细碎的雪沫。

他半蹲下来，示意她上来。

凌凝汐小心翼翼地跨坐在他背上，双手抓住他颈后的鬃毛。

刚坐稳，夜煞就轻轻抖了抖身子，像是在确认她坐得稳不稳。

“抓好了。”他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点得意的笑意。

下一秒，雷豹猛地窜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的冰林飞速倒退，凌凝汐只觉得身子一轻，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却被夜煞用尾巴圈住了腰，稳稳地固定在他背上。

他跑得极快，四蹄踏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偶尔跃过冰丘时，才会带起一片雪雾。

凌凝汐低头看去，只见他矫健的身影在雪原上划出一道黑色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