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成劫
腊月廿八,我披着嫁衣走进祠堂。齐榕轩的玄甲军已将侯府围成铁桶,他却执意要行合卺礼。
"将军不怕这是鸿门宴?"我掀开盖头,露出袖中淬毒的匕首。他低头咬住我指尖,将合欢酒渡进我口中:"沈姑娘可知,你每次说谎时,耳后的红痣都会颤动?"
喜烛爆响的刹那,府外传来喊杀声。父亲带着北狄死士破门而入,他手中的弩箭对准我眉心:"逆女!把虎符交出来!"
我笑着展开婚书,背面密密麻麻写满沈家通敌的罪证。"父亲可知,您最宠爱的外室,早将账册绣在了我的嫁衣内衬?"金线在烛火下浮现出北狄文字,"陛下此刻,该收到这份大礼了。"
箭雨铺天盖地时,齐榕轩用身体为我筑成盾墙。我摸到他后心插着的箭矢,突然想起母亲血书最后那句:"阿年,要嫁给让你笑的人。"合欢酒在喉间烧出灼痕,我望着婚书上跳动的金线,突然想起及笄那日母亲为我梳头的情景。她握着犀角梳的手在颤抖:"阿年,真正的凤凰从不栖在锦绣堆里。"此刻嫁衣上的金线正渗出幽蓝磷光,将北狄密文映上穹顶。
"好一出大义灭亲!"父亲击掌大笑,袖中滑出半枚玉珏——正是母亲棺中缺失的陪葬。他指尖摩挲着玉珏边缘的暗纹,那是齐家军的调兵符:"你以为陛下会信叛臣之女的证词?"
箭镞破空的尖啸声中,我旋身甩开嫁衣广袖。十二层鲛绡在烛火中燃成碧色焰海,金线遇火竟发出凄厉哀鸣。齐榕轩的剑锋挑开我腰间束带,露出内衬上绣满的北狄密语——那是母亲临终前三个月,用掺了孔雀胆的丝线绣成的绝笔。
"侯爷可识得此物?"我掷出火折点燃房梁垂落的经幡,焦糊味里浮起奇异的檀香。父亲突然捂住口鼻踉跄后退,他脖颈暴起的青筋中似有活物蠕动:"你...竟敢用你娘的..."
"正是母亲教的焚香术。"我踩着满地灰烬逼近,"您当年为灭口烧毁巫医典籍时,可曾想过我会在乱葬岗挖出残卷?"琉璃窗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像极了母亲棺盖上刻的镇魂兽。
北狄死士的弯刀劈开幔帐时,齐榕轩的玄甲军终于破门而入。他在刀光剑影中将我护在怀中,后背插着的三支弩箭随动作渗出血痕。"抱紧。"他咬断箭杆的狠劲让我想起漠北的狼,那些被我们救下又放归荒野的孤狼。
祠堂突然剧烈震颤,母亲灵位下的暗格弹开,滚出数十个鎏金筒。十二年来我遍寻不得的通敌证据,此刻如冥器般散落一地。父亲疯扑向最近的金筒,却被我掷出的红豆簪钉穿手掌。
"您找的是这个?"我踩住他痉挛的手腕,从袖中抖落真正的密函。火漆印上双头狼图腾狰狞可怖,拆开的信笺却空白如雪——直到我将齐榕轩的血抹上去,显露出北狄可汗的朱批。
惊雷炸响的瞬间,禁军铁蹄踏破侯府朱门。我望着父亲被拖走的背影,他华贵的锦袍在雪地上拖出血痕,像极了母亲下葬时撕裂的素幡。齐榕轩突然栽倒在我肩头,唇色乌青:"沈姑娘...合卺酒..."
我这才惊觉他饮下的酒盏边缘泛着幽蓝,那是父亲特意为我准备的牵机毒。祠堂角落的合欢酒坛突然炸裂,浮起的酒液中游动着无数红线虫——正是当年毒杀母亲的蛊虫。
"解药在..."我颤抖着翻找嫁衣暗袋,却摸到个冰凉瓷瓶。瓶身小楷写着"阿年及笄礼",是母亲的字迹。当年她塞给我的根本不是安神丸,而是能解百毒的凤凰泪。
齐榕轩咽下解药时咬破了我的指尖,血腥味混着药香在唇齿间蔓延。他染血的手抚上我散乱的鬓发,将褪色的红豆手串重新系回我腕间:"沈喻年,你欠我...一场洞房..."
雪粒子突然密集如矢,我望着玄甲军清理战场的火光,忽然读懂母亲最后一封血书。她画在边角的小像不是菩萨,而是个襁褓中的婴孩——那是我未曾谋面的弟弟,刚出生便被父亲溺毙在药汤中。
"将军可愿陪我演完这场戏?"我拾起地上的残破婚书,金粉簌簌落进血泊。齐榕轩的吻印在染血的"沈"字上,他眼底映着祠堂未熄的火焰:"夫人指哪出?是弑父枭雄传,还是..."
未尽之言被马蹄声打断。禁军统领捧来明黄圣旨,却在看到我们相拥的姿势时僵住。我顺势将毒酒泼向半空,酒液遇风燃起幽蓝鬼火:"劳烦大人回禀陛下,沈氏通敌证据已随侯爷入诏狱,至于齐将军..."
齐榕轩突然揽住我的腰肢,当着三军将士咬上我耳垂:"本将军正在审问重要人犯。"他指尖划过我锁骨处的箭疤,"这女刺客嘴硬得很,需得...慢慢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