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调色盘

第三次诊疗时，苏眠带来一幅画。画布上是混沌的灰黑色漩涡，中心隐约透出一点极淡的蓝。

「这是我七岁时的作品。」她用镊子夹起薄荷糖放进嘴里，金属凉意刺得舌根发麻，「美术老师说我用色大胆，父亲却骂我『像把死人的血涂在纸上』。」

林深月把画平放在诊疗床上，用放大镜观察颜料裂纹：「这里...」她指着漩涡边缘，「有浅粉色的底纹。」

苏眠凑近看，果然在层层叠叠的灰黑下，藏着婴儿粉的笔触，像被闷死在深海的夕阳。记忆突然翻涌：母亲自杀前一周，曾偷偷带她去买水彩，「小眠喜欢粉色对不对？妈妈给你买最大的一盒。」

薄荷糖在齿间碎成锋利的棱角，苏眠尝到铁锈味。林深月忽然起身打开衣柜，里面挂满患者的画作——有被火焰吞噬的房屋，有长满眼睛的树干，最显眼的是幅向日葵，却用深紫和墨绿涂抹花瓣。

「这是三年前的患者，双向情感障碍。」她指着向日葵，「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觉得所有颜色都在腐烂。后来我们尝试每天记录一种『不讨厌的颜色』，直到她能画出真正的金黄。」

苏眠盯着那抹金黄，喉间泛起酸意。林深月忽然从抽屉拿出一盒蜡笔，推到她面前：「现在，试着画一种...你此刻能感受到的颜色。」

笔尖戳破画纸的瞬间，苏眠听见自己说：「我感受不到颜色。」但下一秒，深灰蜡笔在纸上裂开纹路，露出底下不知何时被她涂满的浅蓝——像暴雨前的天空。

林深月握住她握笔的手，引导着在灰蓝上画出星轨：「颜色不会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躲起来了。就像...」她顿了顿，「你心里那些没被看见的光。」

苏眠望着交叠的笔尖，发现医生无名指根部有块淡色胎记，形状像颗小星球。她忽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有人在她掌心塞了颗水果糖，包装纸也是这样的天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