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尾巴,苏眠在母亲的樟木箱底摸到一本相册。泛黄的照片里,年轻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自己,站在「向阳儿童之家」门前,旁边是穿碎花裙的短发女孩——林深月七岁的样子。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她把照片摆在诊疗室台灯下,玻璃罐里的星星已经满了一半,「你当时抱着只布熊,左膝有块擦伤。」
林深月的银镯碰到相框,发出清响:「那天你母亲来送物资,我偷拿了她包里的橙花护手霜。」她指着照片里自己攥紧的小手,「被院长发现时,我把护手霜藏在小熊肚子里,结果蹭得它浑身都是香味。」
苏眠忽然笑出声,眼泪却掉进咖啡杯:「她总说那支护手霜是被猫撞翻的...原来早就送给了某个小骗子。」
雨声渐密。林深月取出暗房里的老照片,那是她十二岁逃离寄养家庭前,在儿童之家后院拍的:苏眠母亲蹲在花丛前,替她包扎膝盖,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你母亲的笑容...」林深月指尖划过相纸,「和你康复时很像。」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那天她临走前,塞给我一颗水果糖,说『以后受伤了,就想想糖的味道』。」
苏眠摸出包里的薄荷糖,包装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每次情绪崩溃时,林深月总会递来糖,却从不问「要不要吃」——因为那个动作本身,就是跨越十年的应答。
「想看看『情绪收纳箱』的秘密吗?」林深月起身打开书柜最上层,露出一个铁盒,里面装满褪色的星星,「这是我当实习医生时折的,每个星星里,都写着我想忘记的事。」
苏眠抽出一颗深灰色星星,展开后是稚嫩的字迹:「今天又梦见火了,小熊烧没了耳朵。」她抬头,看见医生正望着窗外的雨,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暴雨前的云层。
「阿深。」她轻声唤她,把母亲的照片放进铁盒,「我们重新折一次好不好?把旧星星拆开,写上现在的事。」
林深月转身时,看见苏眠已经坐在地毯上,摊开彩色便签纸。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斜斜切进房间,在她们之间铺出金线。
「第一个写什么?」医生拿起荧光笔,笔尖悬在纸面。
苏眠望着玻璃罐里的新星星,那是今早折的,淡粉色底纹上写着:「今天和阿深分享了母亲的桂花糕,她吃得鼻尖都是糖霜。」
「写——」她握住林深月的手,在纸上落下字迹,「『循此苦旅,终遇同频的星』。」
铁盒里,旧星星的灰烬与新便签的荧光交叠,像被雨水冲刷后重新生长的苔藓。林深月忽然想起督导临终前的话:「创伤不是句号,是让光进来的引号。」此刻,她看着苏眠认真折星星的侧脸,终于明白,所谓救赎,从来不是单向的拯救,而是两颗星在宇宙里,终于听见了彼此的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