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玉兰树叶的缝隙,柔和地洒在兰室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星星点点。温若寒蹲在那里,本想趁等那几个爱赖床的家伙时发个呆,却不经意间被摇曳的玉兰树吸引住了目光。然而,后背传来的丝丝凉意让他心烦意乱——不用猜,肯定是蓝启仁又在背后死死盯着自己。从他一到这儿,蓝启仁就像座雕塑似的端坐在那儿,用那种仿佛看什么败类的眼神(至少温若寒是这么觉得的)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温若寒无奈地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转过头,脸上挂着一抹痞笑:“我说蓝老二啊,你这么盯我后背都快半个时辰了。我昨晚确实犯了家规,可也被你抓了个正着,你还盯啥呢?你这么看我,我心里也不好受啊。”蓝启仁冷哼一声,声音像冰渣子一样:“无聊。”“好好好,我无聊,那你就不无聊喽?”温若寒回道。接着他又笑嘻嘻地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存心要气气蓝启仁。
果然,蓝启仁被气得耳根都红了,丢下一句“趁口舌之快”就转身离开。温若寒看着他那略带倔强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低笑起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蓝启仁这模样特别有趣。差不多快上课的时候,那几个懒家伙才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慢啊,我都来这儿好久了。”温若寒唇角微扬,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藏色散人(晓清月)闻言,立刻抬手一指自己的黑眼圈,目光幽怨地瞪向他,“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至于这么晚才到?”温若寒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那可是你自己要喝酒的,怎么能怪我?”他摇了摇头,仿佛此事与己毫无瓜葛。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枚与晓清月颈间相似的玉坠,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对了,”温若寒忽然转过话题,眉梢轻挑,“聂霁礼怎么没来?”江枫眠接过话茬,语气略显无奈:“你说聂霁礼啊……他们清河聂氏昨天刚拜完礼,就听说清河出了点事,他回去了。”
此话落音,魏长泽大步走进屋内,朗声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什么好消息?什么坏消息?”晓清月顿时眼睛一亮,显得兴致勃勃。魏长泽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好消息是蓝老先生不在,而坏消息嘛——自然是他临走前特意嘱咐了,让你把未抄完的家规补齐。”这一句话如同冷水泼下,晓清月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怎么能这样?!再说了,温若寒不也没抄完吗?”
就在众人视线投向温若寒时,他却突然回头,笑容灿烂得令人生疑:“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昨天就已经抄完了。”这句轻飘飘的话让晓清月差点气得跳脚,可偏偏静若散人及时出来打圆场:“好了,别吵了。你若是累了,我们其实可以下山去放松一下。蓝氏虽然规矩森严,但放弟子下山活动还是允许的,只要时间别太长就行。”
“既然要下山,那大家一起吧!”有人提议道。众人纷纷响应:“好啊!”话语间,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开来。晓清月此时却提议:“我们下山自然要乔妆打扮一番,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魏长泽调侃她:“你就是怕被先生给认出来吧。”晓清月气愤:“哪有,我都抄完了,你刚刚不是说没抄完吗?”魏长泽仍然不依不饶:“我记错了。”晓清月眼神闪躲,明显说谎。最后这件事情江枫眠出手打圆场:“好了好了,魏兄不要为难晓姑娘了。”同时他心里也很疑惑,往常魏兄可从来对姑娘不假颜色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行人中,晓清月和其他女眷扮作男装,温若寒看着她束起长发、换上劲装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规训石旁的光景——
冷月如钩,规训石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膝盖。温若寒侧头看见晓清月疼得抿紧嘴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忽然脱下外袍丢过去:“披上。”晓清月愣了愣,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竟莫名觉得安心。“你也不怕蓝启仁再加罚。”她小声嘟囔,却还是把外袍裹得紧了些
温若寒没说话,只是望着她颈间露出的半块白玉,与自己怀中那枚断裂的玉佩隐隐相合。十年前那场大火里,他攥着半块玉坠逃出,而另半块……
“发什么呆?”晓清月用手肘撞了撞他,“再罚下去腿都要废了。”
他回神,扯出惯常的痞笑:“怕什么,有我在。”心里却泛起异样的涟漪——这莫名的护短,究竟是为何?
下山后,晓清月远远瞥见一个背着大刀的男子被一名身着孝服的女子拦住去路。她几乎不假思索——那背刀之人定是清河聂氏的小宗主聂霁礼无疑。看情形,这位向来威风凛凛的小宗主如今竟陷入了麻烦。想到这里,她眉梢微挑,兴致勃勃地站在人群外围观望这场闹剧。
从旁人的低语中,晓清月渐渐拼凑出事情的原委。那穿孝服的女子此前在城外卖身葬父,却不幸撞上一个恶霸。那恶霸不仅年岁足以做姑娘的老爹,还肥头大耳、满身油腻,硬是要将她买回去做第十八房小妾。就在恶奴强行拖拽之际,聂霁礼恰好路过,宛如天降神兵。虽未着白衣,也没喊什么“恶霸放开那姑娘”的经典台词,但他掏出银钱替女子解了燃眉之急,助其安葬亡父。
听到这里,晓清月忍不住暗自窃笑,心想这剧情简直狗血至极。而一旁的温若寒早已憋得肩膀颤抖,险些笑出声来:“哈哈,聂霁礼也有今天啊!不过,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救聂兄吧。”蓝晏沉稳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然而,就在他们商议间,事态又有了新的发展。恶霸果然被聂霁礼三两下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然而,那孝服女子处理完父亲后事之后,却径直追上聂霁礼,声称要以身相许报答恩情。被拒绝后,她转而要求为奴为婢,说是平了因果。面对这样执着的人,即便是直爽果决的聂霁礼也束手无策。女子不依不饶一路追随,直到跟至彩衣镇的大街上,竟当众哭诉起来。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仿佛看耍猴一般品头论足,还有不少“好心人”开始劝说聂霁礼成全姑娘的一片赤诚之心:“反正您也是富贵人家,家大业大,多一副碗筷算得了什么?”聂霁礼本就拙于言辞,此刻更是焦躁万分。他背负大刀,身份特殊,一旦失礼离开,必定暴露清河聂氏的身份。若因此坏了家族名声,岂非因小失大?他只能僵立原地,任由汗珠顺着额头滑落,显得无比狼狈。
晓清月瞅着他这副模样,心底乐不可支。平日里砍邪除祟威风凛凛的聂霁礼,此时竟手足无措,连退路都找不到。眼看那些好事之徒步步紧逼,她终于忍不住高声喊道:“大哥!”这一嗓子引来众人注目,众人竟异口同声地劝她:“既然认识,那便劝劝聂公子收下那姑娘吧,也算积德行善!”
晓清月哭笑不得,拨开人群走到聂霁礼身旁。她故作严肃地扫了一眼四周,随即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调侃道:“大哥别来无恙啊?怎么在这儿耽搁这么久?嫂子可是在另一头等得火冒三丈,正提着红缨枪四处寻你呢,你再不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远处,“我?”聂霁礼一脸茫然,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呢,怎么又出了个麻烦?难道还有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这是被认错人了?藏色笑着点点头,“聂大哥不会忘了我吧,咱们可是有过一起痛饮大酒的交情啊!小色啊,你不会忘了吧?上次醉成那样,还是我送你回家的,差点被嫂子砍了呢。”
聂霁礼心里一阵崩溃:这世界真是疯了。“你,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姑娘谁啊?难不成你想纳妾?我可劝你三思,我嫂子那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夺命一杆枪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厉害。你之前跟红袖楼的姑娘说了两句话,都差点遭殃。嫂子那把火,啧啧啧,那姑娘的脸……”他摇摇头,继续说道:“还好你当时没接花,不然你得多少天不能出门啊。哎呀呀。”
聂霁礼终于明白了,这人是知道他是谁,特地来解围的,但这方式实在太让人抓狂了。他一咬牙,豁出去了:“小色兄弟,你看这事也不好处理,不如这样,兄弟你还未成亲,这姑娘不如你带回去。”藏色挑眉邪笑:“大哥,你这是为难我了,我喜欢的是男子,这不符合我的口味啊。”她是女的,当然喜欢男的了,这话她说得一点不违心,哈哈大笑起来。
聂霁礼心中暗叹:这家伙够狠的啊。那女子仍是哭哭啼啼,竟跪下哀求让他们二人收留。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围观群众纷纷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还有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准备打抱不平。
藏色哈哈一笑:“所以,你们大家是在鼓励我大哥家有娇妻还做伤害妻儿之事,随随便便迎个女人回去戳她的眼、让她伤心难过、让家里家人操心、家宅不和、鸡犬不宁吗?”众人一阵沉默。藏色指着旁边一位明显看着丈夫的大婶问道:“这位姐姐,你说,你家相公要是救了人,本来没这心思,结果被人这么一说,把人领回去了,说是报恩,以身相许,你乐意吗?”
那位大婶双手插在腰上,大声道:“他敢!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旁边的男人们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众人哈哈大笑,街上好多人都认识这对夫妻,母老虎对她的男人那可是相当凶的。藏色乐呵呵地接着说:“要是这跪在你面前,说愿意做牛做马,让你把她当阿猫阿狗能容下她就行,她绝对不跟你抢男人呢?”“滚!这么贱的人,谁信啊,敢来,老娘捏死她!”旁边几位有相公又比较硬气的妇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最讨厌这种贱人,矫情!抢男人就抢男人,扯头发,吐口水,扇巴掌,抹几滴眼泪,狐狸精一般,勾搭人的手段够狠,男人魂儿都飞了,要不说要想俏一身孝啊!”“就是,男人可不就吃这套吗。这两位公子聪明,不上她的当。什么人啊,公子不要她报恩,她非强迫人家,扯个狗屁因果。她爹刚死,不去披麻戴孝送她爹一程,倒好在此逼迫人家纳她,贱!”
“是啊,父母仙去,守孝三年。这女人的爹刚去吧,热孝当中就好在此想退路,那个春心就压不住了,正常吗?怕不是骗子吧,那个是亲爹吗?”“哎,这么一说,难保哦……”议论声此起彼伏,那姑娘惊呆了,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局面。
藏色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忖:这白莲花等级不够啊,玩不过她呢。很快群众就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姑娘身上,开始盘问她是不是以卖身葬父为名义钓有钱公子。那姑娘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也被扒出曾在其他地方用同样的手段行骗。这一下,沸水倒入油锅,彩衣镇的这条街顿时人声鼎沸,全是群众对骗子的追打之声。
魏长泽站在人群外,指尖无意识绞着腰间
江枫眠悄悄碰了碰虞紫鸢的手臂,低声道:“晓姑娘这法子虽野,倒比咱们愣着有用。”虞紫鸢瞥了眼不远处温若寒,见他正望着晓清月的背影出神,眉峰微蹙:“温若寒那眼神怎么感觉不对劲儿?
温若寒确实在出神。晓清月仰头与聂霁礼说话时,脖颈扬起的弧度让那半块玉佩完全露了出来,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阿寒,你有个妹妹……颈间有半块同你配对的玉……”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要冲过去确认,却见晓清月已转身朝这边走来,脸上还带着促狭的笑。
“看什么?”晓清月拍了下他的胳膊,“聂霁礼可算脱身了,咱们去买糖葫芦?”
温若寒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扯出惯常的笑:“多大了还吃这个。”却在她转身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跳动的玉坠,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或许,他真的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