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漫过彩衣镇的飞檐翘角。藏色散人攥着聂霁礼的袖子在人群里穿梭时,发间那枚银质的柳叶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偶尔扫过聂霁礼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她脚步轻快得像只受惊的鹿,青石板被踩出"嗒嗒"的脆响,混着身后渐远的咒骂声,倒像是支荒诞的乐曲。
转入幽深小巷的刹那,喧嚣被厚重的墙彻底隔绝。藏色散人猛地停下脚步,先是捂住嘴闷笑,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指尖敲在斑驳的砖墙上,发出"砰砰"的轻响,倒像是在为自己方才的恶作剧鼓掌。
聂霁礼站在一旁,看着她束发的红绸带松了半截,几缕青丝垂在颊边,沾了点巷口的尘土,却半点不显狼狈。他想起方才那几个大婶扯着那名女子的头发往外拖时,这"小兄弟"正蹲在货摊后,用石子精准地打中了那女子的脚踝——看似无意的一绊,恰好让对方撞翻了旁边的胭脂摊,惹得摊主撒泼打滚地拦人。
"聂兄这是心疼了?"藏色散人忽然直起身,用指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眼角眉梢还挂着狡黠的弧度,"方才那姑娘盯着你的玉佩看了三刻钟,手都摸进袖袋里了,你当真没瞧见?"
聂霁礼一怔,随即想起那女子频频投来的目光,当时只当是寻常看客,此刻被点破,才惊觉自己竟险些栽在这种地方。他轻咳一声,语气里的无奈多了几分真切:"晓兄弟观察力倒是敏锐。"
"什么晓兄弟。"藏色散人忽然挺直脊背,抬手将松垮的发带系紧,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柔和的下颌线,"抱山散人门下,晓清月。"她拱手时,袖摆滑落,露出皓腕上一圈银铃,随着动作轻轻作响。
聂霁礼这才看清她的眉眼——睫毛长而密,笑时会弯成月牙,眼底像盛着山涧的清泉。他喉结微动,忽然觉得方才称她"小兄弟"实在唐突,便放缓了语调:"清河聂氏,聂霁礼。姑娘不必多礼。"
晓清月挑眉笑了,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那便多谢聂兄手下留情。"话音未落,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温若寒倚着老槐树,手里转着片柳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聂宗主这英雄没当成,倒捡着个俏姑娘,划算。"
蓝晏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晓清月方才落下的钱袋,无奈地摇头:"方才那女子被巡街的抓住了,搜出三只荷包,倒是省了我们报官。"
晓清月接过钱袋往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巷尾跑:"前面有家糖画摊!"话音未落,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魏长泽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她衣袖下的体温,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发烫。他看到她发间那枚柳叶簪歪了,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蹦跳着跑远,银铃在巷子里荡出一串清脆的回响。
"魏兄?"聂霁礼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目光追着那抹青色身影,眼底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怔忡,不由得打趣,"看上了?"
魏长泽猛地回神,耳尖微微发红,低头咳了两声:"聂兄说笑了。"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糖画摊的方向——晓清月正踮着脚看老师傅浇糖汁,阳光落在她扬起的侧脸上,绒毛都染上了金边,像幅生动的画。
江枫眠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攥着支刚买的玉簪,冰润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方才在首饰铺前,虞紫鸢盯着这支玉兰簪看了许久,指尖在柜台上来回摩挲,直到掌柜的问价才慌忙摆手。他悄悄买下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嗤,回头正撞见虞紫鸢红着脸转身,耳后那抹胭脂色比柜台里的水粉还要艳。
"在看什么?"虞紫鸢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江枫眠手忙脚乱地把玉簪塞进袖袋,转身时正撞见她手里提着两串糖葫芦,递过来一串:"方才见你盯着糖画摊,还以为你想吃这个。"
山楂的甜香混着她发间的皂角味飘过来,江枫眠接过糖葫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虞紫鸢转身快步往前走,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却没发现自己耳后的红潮一直蔓延到了颈间。
温若寒在兵器铺前站了许久,那把玄铁剑的剑柄缠着鲨鱼皮,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把镇族之宝。蓝晏在他身后轻叩柜台:"喜欢便买了,省得回去又念叨。"温若寒回头时,正撞见蓝晏从钱袋里掏钱,他感到十分疑惑,为啥对他这么好呀,毕竟他老是招惹他弟弟蓝启仁
暮色四合时,一行人往云深不知处走。晓清月把啃剩的糖画递给魏长泽,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这个给你,"魏长泽捏着那根沾着糖霜的竹签,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舌尖有些发涩
聂霁礼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几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江枫眠悄悄把玉簪往虞紫鸢的方向递了递,而晓清月蹦蹦跳跳地踩着魏长泽的影子,银铃在暮色里荡出一圈圈涟漪。他忽然觉得,这次下山听学,或许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回到云深不知处时,蓝启仁果然在门口等着,手里的戒尺敲得"啪啪"响。晓清月吐了吐舌头,趁蓝启仁训斥温若寒的空档,往魏长泽手里塞了颗糖:送给你了,我不要了
夜深人静时,魏长泽坐在窗前,看着那根糖画竹签上的糖霜渐渐融化,在桌面上晕出小小的痕迹。他想起晓清月笑起来时,眼角会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像盛着他从未见过的月光。
江枫眠把玉簪放在枕边,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虞紫鸢递糖葫芦时的眼神,清亮得像含着星子。
温若寒摩挲着那把玄铁剑的剑柄,忽然想起蓝晏付钱时,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样子,比自家珍藏的珍珠还要好看。
而晓清月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指尖划过腕间的银铃。方才跑过魏长泽身边时,她分明看见他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原来这位看着沉稳的公子,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她笑着翻了个身,银铃在寂静的夜里轻轻作响,像在为这些悄然萌发的心事,奏响第一支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