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晓清月越想越怒,眸底的怒意起初只是两簇摇曳的幽火,转瞬之间却已化作燎原之势,顺着眼尾那抹绯红悄然蔓延,凝出一缕灼目而不可直视的锋芒。她袖中的手指攥得死紧,指节用力抵住腕间的玉镯,仿佛那不是温润的玉,而是从烈焰熔炉中捞出的炙热利刃。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化不开的炽热,却又暗藏压抑不住的火星,犹如即将喷薄而出的天火,下一瞬便能焚尽周遭的一切。
腰间佩剑似与主人心意相通,剑穗上的银丝突然绷直,“噌”地轻颤一声,半寸剑身破鞘而出。火光骤现时,周遭飘落的竹叶竟在半空被灼成焦黑,连晚风都似被点燃,卷着灼热的气流扑向四周。那抹炽烈不似凡铁的焰,倒像活过来的野火,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锐气,逼得人不敢直视。
魏长泽的目光骤然凝滞在那柄剑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翻涌的情绪比竹林深处的夜雾还要复杂——惊的是此剑竟会自行感应杀意,疑的是剑穗上缠绕的那缕若有若无的黑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像被针轻轻扎了下,细细密密地漫开。他心中明镜似的,这剑被人下了“断灵咒”,一种阴诡至极的咒术。寻常时与普通神兵无异,可一旦持剑者灵力运转到极致,咒术便会骤然发作,像道无形的墙切断她与天地灵气的联系,将她孤零零困在绝境,任人宰割。
施咒之人到底存着什么心思?若要取她性命,大可下更歹毒的咒;若要护她周全,又何必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手段?正思忖间,他指尖已悄然抬起,指腹碾过袖中一枚温热的玉佩,一股带着草木清气的吸力陡然爆发,如磁石遇铁般将晓清月拉扯到身前。
晓清月只觉一股柔韧的蛮力袭来,脚下的青石砖被踩得轻颤,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她正欲提剑格挡,腰肢已被一只温热的手臂圈住。那手臂力道不重,却像圈住了一丛跃动的火焰,沉稳得不容挣脱。她另一只蓄势待发的手腕也被牢牢扣住,掌心翻涌的火灵力撞在他的指缝间,竟像被绵密的藤蔓裹住,寻不到半分宣泄的出口——木能生火,却也能束火。
“阿月,你的剑有问题。”魏长泽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带着松木香的气息拂过耳廓,几分无奈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安抚,“剑穗上的银丝,被人用蚀灵草染过。”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骤然炸开。晓清月挣脱不得的左手,已带着十足的力道甩在他脸上。巴掌落在左颊,瞬间浮起五道清晰的红痕,连空气都似被这声响震得凝固了,只有檐角的铜铃晃了晃,发出一声极轻的颤音。
魏长泽怔了怔,竟没躲。他分明能在她抬手的瞬间避开,却偏偏任由那带着薄茧的掌心撞上自己的脸颊。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残留的剑鞘余温,和那抹藏不住的颤抖——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晓清月如惊弓之鸟,桃花眼瞪得溜圆,瞳仁里映着他脸上的红痕,满是警惕与不信任。她像在审视一条盘在暗处的毒蛇,揣测着他这番举动的深意——是故意示弱,还是另设了什么陷阱?
魏长泽抬手揉了揉被打得微热的脸颊,指腹擦过那道红痕时,嘴角反倒泛起一抹纵容的笑意:“打是亲,骂是爱。我这牺牲,算不算换得阿月几分在意?”说着,他目光落在她挥掌的那只手上,语气里添了几分真切的心疼,“只是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怕是震得阿月自己的虎口都发麻了吧?”
晓清月眉心拧得更紧,虎口的确隐隐作痛,可被他这番轻佻的话一激,怒火瞬间烧到了天灵盖。火灵力在掌心骤然翻涌,化作一道凌厉的气劲,带着燎原的势态朝他胸口拍去。魏长泽瞳孔微缩,那气劲里竟裹着她本命的烈焰灵力,是真要伤他。他环着她腰肢的手迅速松开,身形如狸猫般灵巧一旋,堪堪避过这一击。
“轰——”一声巨响炸开,他身后的木门竟被这掌风震得粉碎,木屑混着被灼焦的窗棂飞溅,尘土弥漫中,露出院外被月色染白的竹梢。晓清月借势后退数步,长剑已完全出鞘,火光映着她燃着怒火的脸,鬓角的碎发被剑气掀起,转眼间,两人已从屋内缠斗到了院子里。
魏长泽望着满地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微黯。他本不想与她动手,可不等晓清月站稳,他身形已如鬼魅般一闪,再度拦腰将她抱住。足尖一点,带着她纵身飞离了院子。风声在耳畔呼啸,猎猎作响的气流拍打着脸颊,晓清月只觉脚下一空,周身却被一层裹着草木清香的屏障笼罩,隔绝了狂风侵袭。那屏障带着他身上的木灵气,让她心头疑窦更盛:他到底想做什么?若要伤她,何必费这般功夫?
正恍惚间,一枚温热的触感忽然擦过鼻尖,轻得像初春的柳絮拂过湖面,却让她心头猛地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想什么呢?”魏长泽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这般警惕,我怎么敢放水?”他说着,手指还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指腹的温度烫得她像被火燎了下。
晓清月瞬间回神,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灼得像燃着火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的剑好得很,轮得到你挑拨?”
魏长泽抿了抿唇,语气沉了几分,染上不易察觉的凝重:“我不是挑拨,你的剑真被人做了手脚。那咒术……”他话未说完,晓清月指尖微动,一道凌厉的术法已如火星般射向他心口。与此同时,她余光飞快扫视四周——此处是片荒僻的竹林,枝叶茂密,月光透过竹隙洒下斑驳的影,倒是脱身的好地方。
魏长泽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身形忽左忽右,如影随形,精准地封死了所有退路。他像是故意逗弄,每一步都踩在她的计划之前:她想往东边竹林钻,他便先一步挡在东侧,袖摆扫过竹枝,带起的木灵气逼得她不得不转身;她想借藤蔓借力,他已先一步催发藤蔓生长,缠绕住她的脚踝,指尖弹出的灵力震得她手腕发麻。
几番周旋,晓清月的攻势愈发凌厉,剑招如星火燎原般落下,招招直取要害。火光在剑身上流转,仿佛有无数火焰在剑尖跳跃,又瞬间化作伤人的火星。魏长泽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褪去,气息缓缓收拢,眼底多了几分凝重。他忽然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古朴的长剑,剑鞘暗沉如墨,剑身却泛着温润的光,像是浸过晨露的草木,透着生生不息的绿意。
“看来不动真格的,你是不肯信我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挑衅,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话音未落,剑锋陡然一转,剑势如草木破土,带着蓬勃的生机直逼而来。晓清月心头一凛,侧身急避,动作快如闪电,可还是慢了半分。“嗤啦”一声,袖口被剑锋挑断,月白色的布料如蝶翼般飘落,露出一截皓腕。那腕间肌肤雪白,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上面还有一个火红的胎记
魏长泽的目光在那截手腕上微微一顿,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视线,耳根却悄悄泛起一层薄红。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腹抵着剑脊,才压下心头那股翻涌的情绪。
晓清月见状,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登徒子!你找死!”她咬牙切齿,周身火灵力凝聚如实质,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被点燃,竹林枝叶簌簌作响,仿佛也在畏惧她的怒火。
魏长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戏谑已被肃杀取代。火光骤然亮起,晓清月执剑逼近,剑招狠戾,招招致命,再无半分留情。她剑尖挑起的火焰在空中凝成朵朵火花,却在触及他衣襟的前一刻,被他忽然收起的剑势带偏——他的木灵力总能巧妙引动火势,却又不伤她分毫。
魏长泽随手折下一根竹枝,身形一晃,竟用竹枝迎了上去。那竹枝带着新鲜的竹香,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看似随意的格挡,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剑锋,又精准地挑向她的破绽。
“叮叮当当”的脆响不断响起,竹枝与剑锋碰撞,竟丝毫不落下风。竹枝上的竹叶被剑气震落,却在半空化作细小的竹针,逼得晓清月不得不分心应对。十余回合过去,魏长泽的衣袖已被剑气割裂数道口子,露出底下劲瘦的小臂,一道新的伤口正渗出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红。他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心调侃:“啧啧,真是睚眦必报,不过挑破了你半片袖口,就恨不得烧了我?”
晓清月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攻势更猛,剑招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下。就在她一剑直刺他心口的瞬间,魏长泽身形忽然一晃,如鬼魅般贴近,长臂一伸,竟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与她身上炽热的火焰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木火相生,却又彼此克制。晓清月只觉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心头那股翻涌的怒火竟莫名滞了滞。
“累了就歇一会儿吧。”他的声音低柔,像春日暖风拂过湖面,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晓清月却如被火烫般挣扎,桃花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瞪着他,贝齿狠狠咬住舌尖,借着疼痛压下翻涌的疲惫。连日奔波加上刚才的激斗,她早已力竭,眼底不自觉蒙上一层水汽,凝聚成一个迷离的小漩涡。那水汽里映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竟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魏长泽望着她这副倔强的模样,心头一软,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似想拭去那层水汽。随即,在她愈发愤怒的目光中,他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落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一股温和的木灵力涌入,像春日的藤蔓缠绕住火焰,晓清月只觉脑中一阵眩晕,眼皮重如千斤。她最后望了一眼魏长泽模糊的脸,看清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疼惜,终究是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魏长泽接住她软倒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低头望着她沉睡的容颜。刚才还张牙舞爪如喷火的小兽,此刻却安静得像个孩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因愤怒未消,还泛着可爱的红晕。他抬手轻轻抚过她蹙着的眉头,低声呢喃:“傻丫头,若不是怕你被那剑所伤,若不是怕你落入别人设好的圈套,我又何必惹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