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云深不知处的宴会厅里已浮起淡淡的酒香。暖黄的灯火映着梁上悬着的水晶灯,将满桌精致菜肴都照得愈发诱人,世家子弟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衣袂翻飞间尽是少年人的鲜活气。
晓清弦正替师妹温着一壶灵茶,指尖刚触到茶盏,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极轻的骚动。她抬眼望去时,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魏长泽抱着晓清月站在那里,黑色衣袍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而他怀里的少女鬓发微松,脸色白得像上好的宣纸,偏偏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望过来时,先落在了他身上,带着点委屈的怯意。
满室的喧嚣骤然静了半秒。
有人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酒液溅在青衫上都未察觉;有人刚要出口的玩笑卡在喉咙里,眼神在魏长泽与晓清月交叠的衣料间打转。晓清月是抱山散人的弟子,可被男子这般亲密地抱着入席,终究是逾了规矩的。
魏长泽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正要开口,却见晓清弦已缓步上前。月白的道袍在灯火下泛着柔光,她对着魏长泽微微躬身,声音温润得像春风拂过湖面:“多谢魏公子。阿月今日晨起时不慎动了气脉,路途中怕是累着了,劳你一路照拂。”
话音落地的瞬间,晓清月的睫毛颤了颤,往魏长泽怀里缩了缩,露出的半张脸恰好在灯火下映出层薄红。魏长泽垂眸看她时,眼底的冷意悄然化了,指尖轻轻拢了拢她散开的衣襟,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晓姑娘说的是。”他颔首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她在回廊上晕了,我便先抱回来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看向晓清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叹。这般不动声色地圆了场面,既没伤了魏长泽的颜面,又护着了师妹的名声,端的是滴水不漏。唯有温若寒挑着眉笑,用折扇轻轻敲着手心,眼神在魏长泽紧抿的唇线与晓清月泛红的耳垂间转了个圈,分明瞧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晓清弦刚要接过师妹,却被魏长泽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刚醒,还是我抱着稳妥些。”他说话时视线始终落在晓清月脸上,见她唇色泛白,又低声道,“桌上有你爱吃的莲子羹,我去取来。”
晓清月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蚋,原来在她昏迷的时候,魏长泽替他解除了剑上的断魂咒她才知道是她误会了魏长泽,现在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师姐……”晓清月被他放在软榻上时,终于找回了些力气,拉着晓清弦的袖口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晓清弦替她掖了掖披帛,无奈地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次莫要再逞强。”她话虽这般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取羹汤的魏长泽,见那人正仔细挑去莲子芯,动作专注得不像个常年舞刀弄枪的世家公子,心头忽然涌上些复杂的滋味。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蓝启仁的咳嗽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却在看清他身旁的人时再次愣住——温若寒竟跟在他身后,红色锦袍上绣着暗金纹路,明明是桀骜的模样,此刻却垂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心事。
“这是……”虞紫鸢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低声与林如雪交换了个眼神。蓝、温两家素来不睦,今日怎会一同出现?
蓝晏适时走上前,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诸位稍安,家弟与温公子是为要事而来。”他侧身让出身后的女子,眼底带着几分郑重,“这位是谢九小姐,谢翎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女子穿着石榴红的罗裙,乌发松松挽了个髻,簪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她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气,被众人注视着也不见丝毫局促,反倒懒洋洋地摇了摇手上的扇子
“谢九小姐。”聂霁礼率先拱手,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谢家世代掌管天下情报,这位九小姐更是传闻中过目不忘的奇才,只是性子乖张,寻常世家子弟根本见不到她的面,包括他这个未婚夫
谢翎夭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扇子使劲地摇着带着点不耐:“蓝晏,有话快说,我没工夫看你们这些人客套。”
蓝晏无奈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近日天一宗突然现世,他们行踪诡秘,所过之处皆在搜罗灵药,还扬言……知晓天下事,坐拥万件宝。”
“呵。”谢翎夭嗤笑一声,步摇上的珠翠晃出细碎的光,“我谢家藏书楼里的卷宗能堆到房梁,也不敢说尽知天下事。他们倒是比东海的蛟龙还敢吹。”
她话音刚落,晓清月忽然轻轻开口,声音软得像棉花:“若真是搜罗灵药,或许是要炼丹?”她说话时,魏长泽刚端着莲子羹回来,闻言便停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只是不知他们要炼的是什么丹,竟需这般大费周章。”
“晓姑娘说得有道理。”聂霁礼敲了敲掌心,“寻常丹药哪用得着跑遍天下搜罗药材?莫不是想炼什么禁术?”
蓝晏摇头道:“目前只知他们在淮水一带活动。家师与诸位长辈商议过,决定派我们下山打探。”
“下山历练?”虞紫鸢眼睛一亮,银铃般的笑声在厅里荡开,“还是集体行动?这可太有意思了!”
林如雪也笑着点头:“淮水临近东海,听说那里的灵鱼最是鲜美,正好去尝尝鲜。”
温若寒一直没说话,此刻忽然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时,在魏长泽与晓清月交叠的身影上顿了顿,随即轻轻颔首。这无声的应允像颗石子投进湖面,瞬间激起满室的雀跃,连空气里都飘着少年人对冒险的憧憬。
晓清月小口喝着莲子羹,眼角的余光瞥见魏长泽正望着她,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他似乎察觉到她的局促,忽然低声道:“淮水潮湿,我替你备了驱寒的药囊。”
她抬头时,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映着灯火,也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她慌忙低下头,小声道:“多谢魏公子。”
“叫我长泽便好。”他说话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路上若不舒服,随时告诉我。”
远处聂霁礼正与蓝晏讨论着下山的路线,笑声朗朗;虞紫鸢拉着林如雪在说新做的剑穗,银铃脆响;而角落里的光影里,魏长泽看着晓清月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这场即将到来的淮水之行,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些。
三日后的清晨,淮水之畔的风带着咸湿的海气,卷得淮水城的旗帜猎猎作响。
数十道剑光划破天际时,城门口卖灵鱼干的老汉手一抖,秤杆“当啷”掉在地上。他望着那些白衣青衫的身影落在城门前,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乖乖,这是把五大世家的金凤凰都请来了?”
旁边蹲坐着的散修往地上啐了口草屑,压低声音道:“你没听说?淮水里的蛟龙昨夜又翻了船,吞了半船的凡人。这些世家子弟,怕是来除蛟的。”
“那天一宗的人呢?”有人凑过来问,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前几日不是说他们也在淮水打转吗?”
“谁知道呢。”散修撇撇嘴,“不过我今早看见淮水湾漂着片玄色衣角,料子好得很,不像是咱们散修能穿得起的……”
他话没说完,就见那伙年轻修士里,穿黑色衣袍的男子忽然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淮水深处。他怀里还护着位白衣少女,少女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道:“长泽,这里好不对劲
魏长泽低头看她,指尖拢了拢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怕,有我在。”
晓清弦站在不远处,看着师妹依赖的眼神,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聂霁礼凑过来拍他的肩,笑着指了指魏长泽:“放心,魏公子护着人呢,比你这当师姐的还上心。”
晓清弦没说话,只是望着淮水深处翻涌的薄雾,总觉得那雾气里藏着的,不止是蛟龙的凶煞,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随着海风吹来,悄悄缠上了谁的心头。
谢翎夭抱着手臂站在城头,看着那对身影时,忽然嗤笑一声:“瞧着吧,这淮水之行,怕是除了蛟龙和天一宗,还得多出些别的热闹。”
蓝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魏长泽正替晓清月拢紧披风,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无奈地笑了笑,心想或许这趟旅程,真的会比想象中更“精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