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泽的悲痛

魏长泽是被阵法启动时的嗡鸣惊醒的。

雾气还在脚踝处缠缠绕绕，鼻尖萦绕的甜腻香气尚未散尽，可那阵刺耳的灵力共鸣却像冰锥般扎进耳膜——是困阵，而且是最阴毒的“锁魂阵”。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朦胧白雾，心脏骤然缩成一团，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成冰。

不远处的空地上，繁复如蛛网的阵纹正泛着暗紫色的光，每一道纹路里都流淌着粘稠的黑气，像无数条毒蛇在缓缓蠕动。而阵法中央的石柱上，晓清月正被粗重的玄铁锁链牢牢缚着，她那件最喜欢的月白长衫早已被鲜血浸透，破碎的衣袂垂落下来，沾着污泥与血渍，再不见往日的灵动飘逸。

“清月！”

魏长泽的声音劈了个叉，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片。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阵法何时布下，身体已先一步动了——脚下猛地发力，带起一阵疾风，腰间的长剑“呛啷”出鞘，寒光直刺阵壁。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晓清月的衣袂时，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从阵纹中弹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狠狠撞在他胸口。

“唔！”他像被巨石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后背撞上坚硬的碎石，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可他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又冲了上去，双手死死按在那层冰冷的屏障上，掌心的皮肤几乎要被烫焦。

阵中的晓清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抬起头。她的脸苍白如纸，嘴角挂着血迹，原本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半睁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血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当她的目光对上魏长泽的刹那，那双黯淡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微光。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的箭囊同时震颤，无数支淬着幽蓝毒液的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密密麻麻地射向石柱上的身影。魏长泽眼睁睁看着一支箭穿透她的肩胛，又一支洞穿她的小腹，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而那幽蓝的毒液正顺着伤口迅速蔓延，所过之处，衣衫瞬间被腐蚀出黑洞。

“不要——！”他目眦欲裂，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暴涨，周身的气流卷起碎石与尘土，在他周围形成一道狂乱的气旋。他挥剑疯狂地砍向屏障，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气劈在阵壁上，却只激起一圈圈涟漪，连一丝裂痕都没能留下。

晓清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看着魏长泽疯魔般的模样，忽然艰难地转过头，冲他露出一个破碎的笑。那笑容很轻，很淡，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可魏长泽看懂了——她在说“别过来”。

“啊——！”

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从魏长泽喉咙里炸开。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如此绝望。他是赫赫有名的修士，能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数十只凶煞，可现在，他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护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万箭穿心，被剧毒侵蚀。

他看到一支箭正对着她的咽喉射去，那箭簇上的幽蓝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替她挡，想冲进阵里替她承受这一切，可那道该死的屏障就像天堑，将他们隔在两个世界。他甚至能看到晓清月闭上眼的前一刻，还在望着他的方向，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浓浓的不舍。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魏长泽怒吼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的灵力还在疯狂暴涨，周身的气旋越来越快，卷起的碎石打在屏障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的眼眶红得吓人，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开来，“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双手脱力，长剑“哐当”落地，他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屏障前。手臂上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抽搐，虎口早已被震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与泪水混在一起，晕开一小片暗红。

阵中的晓清月已经没了声息。她的头歪向一边，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身上插满了箭矢，像一只被钉在石柱上的破碎蝴蝶。可那些箭还在不断落下，一支接一支地穿透她的身体，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射穿，将她彻底碾碎在这阴毒的阵法里。

魏长泽缓缓抬起手，额头抵着冰冷的屏障。那层屏障上还残留着阵法的余温，烫得他皮肤发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看着晓清月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那件被血浸透的月白长衫，忽然想起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那时她也是穿着这样一件月白衫，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我叫晓清月”，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后来他们一起对抗妖兽，他记得她怕黑，记得她喜欢吃甜食，每次看到她，都会买糖人，记得她在他受伤时，笨拙地为他包扎，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还答应过她，等这次事了，就去求她的师门，求她的家人，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他要在院子里种满她喜欢的桃花，要每天给她买糖人要护着她一辈子，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可现在，他连让她活下去都做不到。

魏长泽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舔舐伤口。他死死咬着牙，直到尝到满口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哭出声。可那无声的悲恸，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碎。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晓清月正站在一片荒芜的乱葬岗上，看着他们的孩子被凶煞围困，发出同样绝望的哭喊。这对心有灵犀的恋人，此刻正隔着无形的幻境，承受着彼此最深的恐惧，却连一句“别怕”都无法传递给对方。

屏障内侧，一支新的箭矢呼啸着射来，穿透了晓清月的心脏。魏长泽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屏障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清月……”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像梦呓，“等我……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