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最后一位当年的主导者，晓清弦才缓缓转身，重新将目光投向蓝晏。那双眼睛里没有恨，没有爱，只有一片死寂的杀意。
蓝晏捂着流血的胸口，缓缓站直。沧澜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尖却微微下垂，对着地面。心口的疼远不及心疼——他的清弦，那个会在桃花树下给他折枝的姑娘，终究还是被仇恨吞噬了。
“清弦，你若想杀我……便来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破碎的温柔。
晓清弦听不懂。在她的幻境里，眼前这个捂着胸口的白衣人，只是下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敌人”。她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芷兰剑带着冰雷之力，直刺他面门！
蓝晏终于抬手，沧澜剑横在身前。
“铛！”
两剑相交，冰蓝与莹白的光华碰撞，激起漫天灵力乱流。晓清弦的剑法凌厉狠绝，招招致命，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蓝晏的剑法则守多于攻，沧澜剑在他手中如臂使指，却总在最后一刻避开她的要害。
他们本就是同一辈最出色的修士。她是抱山散人亲传，冰雷双系术法独步天下；他是蓝氏百年不遇的奇才，剑术精妙得承先祖。若是平日切磋，定能引来万人瞩目，可此刻，这场势均力敌的对决，却浸满了血与泪。
芷兰剑如毒蛇吐信，擦着沧澜剑的边缘滑向他脖颈，却被他后仰避开，剑锋只削断了他几缕发丝；沧澜剑反击时带着弦杀术的余韵，本可挑断她的手腕，却在触及她肌肤的前一瞬偏了方向，只划破了她的衣袖。
“清弦！醒醒！”蓝晏一边格挡，一边嘶吼，鲜血从嘴角溢出，“你看看这剑！是你当年送我的那株兰草所化！你忘了吗？！”
晓清弦充耳不闻。玉镯的黑光在她腕间流转得愈发诡异，她的力量竟在疯狂攀升，招式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险。
芷兰剑突然变招，放弃正面交锋，转而以剑尖点向地面。冰蓝色的灵力顺着剑尖涌入大地，瞬间凝结出无数冰棱，从四面八方刺向蓝晏！同时，紫雷在她身后炸响，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这是她压箱底的术法——“寒雷锁魂”。
蓝晏眼神一凛，知道再不让她清醒，两人都会死在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沧澜剑突然爆发出璀璨光华，竟硬生生震开冰棱，随即剑势一转，不是攻向她，而是斩向她腕间的玉镯！
“铛！”
剑刃与玉镯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晓清弦如遭雷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神有了瞬间的清明。玉镯被沧澜剑震得裂开细纹，腕间传来的剧痛终于撕开了幻境的一角。晓清弦混沌的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蓝晏，望着他胸口淌下的血染红了白衣，那抹刺目的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抽痛。
“蓝……晏？”她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就在这时，蓝晏的手掌带着沉稳的灵力拍在她丹田之上。那力道不重，却精准地封住了她体内翻涌的冰雷之力，像是给狂乱的江河筑起堤坝。晓清弦浑身一软，芷兰剑“哐当”落地，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气血翻涌得厉害，喉头涌上腥甜，终究是撑不住，半跪在地。
她想抬头，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模糊地看到蓝晏俯身的身影，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
“抓住她了！宗主抓住这妖女了！”
“就是她！害死了那么多同门，今日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愤怒的嘶吼从四周传来，蓝家长老们簇拥上前，个个眼神狠厉，握着法器的手青筋暴起。方才晓清弦屠戮仇敌时的狠绝他们看在眼里，此刻见她灵力被封，正是除去她的最好时机。
大长老拄着拐杖上前一步，沉声道：“宗主，此女心术不正，被仇恨裹挟，留着必是后患！且她手上沾了太多血腥，若不处置，何以告慰亡魂？”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不错！她连当年的主导者都能下杀手，可见心性已绝，留不得！”
他们步步紧逼，灵力蓄势待发，只等蓝晏一声令下，便要将晓清弦当场斩杀。
晓清弦趴在地上，意识昏沉，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耳膜生疼。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或许这样也好，仇已报，命也该偿了。
可就在这时，蓝晏突然动了。他转过身，挡在晓清弦身前，胸口的血迹还在蔓延，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握着沧澜剑的手微微用力，剑尖重新抬起，这一次，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家族的长老。
“谁敢动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长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宗主！您……您这是做什么？她是害死我们蓝氏子弟的凶手之一啊！”
“凶手？”蓝晏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疲惫与苦涩，“她是我蓝晏一生一世认定的妻子。”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长老们个个瞠目结舌，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荒谬。
“宗主！您疯了不成？！”
“她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做我们蓝氏的宗主夫人？！”
质疑声此起彼伏，蓝晏却充耳不闻。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昏迷的晓清弦，眼底翻涌着疼惜与决绝，再次扬声道：“我说，她是我的妻子。要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
沧澜剑嗡鸣作响，冰蓝色的灵力在他周身流转，明明身负重伤，那股护犊子的气势却震慑得所有人不敢再上前一步。晓清弦在半昏迷中被那声“妻子”惊醒，混沌的意识像被冰水浇透，瞬间清明了大半。她猛地抬头，视线刺破朦胧，直直落在蓝晏染血的背影上。
周围长老们的惊怒、质疑像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字都砸在她心上。她看到蓝晏横剑而立，用那样决绝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听到他说“要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那声音里的坚定
可这重，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疯了吗？”她挣扎着想要站起，丹田处被封印的灵力传来钝痛，让她踉跄着又跌坐回去。喉间的腥甜混着怒意翻涌，她死死盯着蓝晏的背影，声音嘶哑却带着淬了冰的尖锐，“蓝晏！谁要你多管闲事？谁稀罕你的假好心？！”
她的仇刚了，双手沾满血腥，她是个被仇恨啃噬干净的空壳，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凭什么要拉着他一起坠入泥沼？
“我不需要你救！更不需要你用‘妻子’这两个字来羞辱我！”她拔高了声音，字字泣血，“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什么？抵消你当年的袖手旁观？还是抵消我亲手杀了那么多人的罪孽？”
蓝晏的背影僵了一下，握着沧澜剑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没有回头，可晓清弦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是那种她最受不了的、带着无尽疼惜的眼神。
“闭嘴。”他低声道，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偏不！”晓清弦像是被刺痛的刺猬，竖起浑身尖刺，“你让开！让他们杀了我！我死了，你就能做你的好宗主，蓝氏就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蓝晏猛地转过身，指尖凝起一道淡蓝色的灵力，快如闪电般点在她的唇上。那灵力带着蓝氏禁术特有的温润，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禁锢之力，瞬间封住了她的声带。
晓清弦的嘴还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蓝晏收回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痛楚，还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
“清弦，别闹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随即转回头，重新面对诸位长老。
方才被打断的怒火重新在长老们眼中燃起。二长老往前一步，沉声道：“宗主，您不仅要护着她，还要用禁言术堵她的嘴？您眼里还有没有蓝氏的规矩？”
大长老也抚着胡须，脸色凝重：“宗主，此女心性已显暴戾，留她在侧，恐为祸端。何况她与我蓝氏有旧怨，您今日护她，他日若她反噬……”
“她不会。”蓝晏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诸位长老别忘了，她是抱山散人的亲传弟子。”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了几分。
抱山散人隐居多年，修为深不可测，在修真界声望极高，虽不问世事，却无人敢轻易招惹。晓清弦是她的弟子，这层身份确实是道护身符。
“可她如今的所作所为，早已背离正道，抱山散人未必会护着她。”三长老不甘道。
“未必，不代表一定不会。”蓝晏缓缓道，“若我们今日杀了她，以抱山散人护短的性子，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牵扯出当年的旧怨，牵扯出她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对蓝氏，就一定是好事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胸口的血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杀了当年的主导者，此事本就牵扯甚广，若再加上她的死，只会让局势更乱。我们蓝氏如今需要的是安稳，不是另一场风波。”
长老们沉默了。他们恨晓清弦，恨她带来的杀戮，可蓝晏的话也没错。抱山散人的名头，确实是他们不能不忌惮的。
晓清弦在一旁听得浑身发抖。她听懂了蓝晏的打算——他在用抱山散人的名头保她，在用蓝氏的安稳做筹码。可她不需要！她宁愿死，也不要欠他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情！
她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想要再次开口骂醒他，可灵力被封，声带被禁，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扭动着，眼眶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蓝晏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动静，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却依旧强忍着没有回头。
“那依宗主之意，该如何处置她？”大长老终于松了口，语气里带着妥协。
蓝晏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暂时……先将她安置在龙胆小筑。”
“龙胆小筑？！”长老们再次哗然。那是蓝氏后山一处极为清幽的小院，虽然很偏僻，，平日里除了宗主亲允，旁人不得靠近，说是软禁，却更像是……庇护。
“宗主！那地方岂能让她住？”
“那里灵气充沛，环境清幽，是让她反省的最好去处。”蓝晏语气不容置疑，“我会派人严加看管，不让她踏出小院半步。待日后事态平息，再做打算。”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龙胆小筑的结界由我亲自布下，她若有异动，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诸位长老，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长老们面面相觑，最终，大长老叹了口气：“罢了……便依宗主之意。但宗主需谨记，若她再有半分不妥，休怪我们不念及宗主情面。”
蓝晏颔首：“自然。”
风波暂歇。长老们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散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