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遗言

冷雾在金属解剖台上凝结成珠，艾米丽的手术剪卡在玛莎指缝间——那枚沾血的黄铜钥匙齿痕与她三号手术刀的缺口完美契合。通风管道的滴水声突然紊乱，生锈的螺栓崩落时，整个地下层的煤气灯同时熄灭。黑暗中传来用口哨吹唱的《玫瑰摇篮曲》，音调与玛莎临终时喉间的血沫震动频率一致。当艾米丽循声拉开B-12冷藏柜，玛莎腹部的缝合线正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像条钻出皮肤的蜈蚣。

艾米丽的橡胶手套在冷藏柜金属把手上打滑。玛莎的皮肤已经呈现出大理石般的青灰色，但缝合线周围却诡异地泛着新鲜伤口特有的粉晕。她数着缝合针脚，十七针，与手术记录簿上的数字分毫不差。可那些丝线在月光下扭动的姿态，分明是有人拆开后又重新缝了回去。

"谁在那边？"

蒸汽管道突然喷发的白雾吞没了问话。口哨声从B区转移到C区，音调拔高到近乎耳鸣的频率。艾米丽摸到解剖台边缘的煤油灯，火苗窜起的瞬间，她看见玛莎的左手无名指正在抽搐——那圈苍白的戒痕下渗出新鲜血珠，在冰柜里凝成一颗红宝石。

煤油灯照亮冷藏柜内侧的铭牌：B-12，1943年7月15日封存。这个日期比玛莎死亡时间早了整整三天。艾米丽用止血钳拨开缝合线打结处，珍珠母光泽的丝线突然绷直，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着。线头从皮肤里抽离时发出琴弦断裂般的颤音，露出皮下暗红色的内缝线——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材质，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找到你了......"

童谣声混着蒸汽阀门的嘶鸣从头顶掠过。艾米丽钳住内缝线末端用力一扯，玛莎的腹部像拉链般绽开，没有预期中的腐臭，只有玫瑰精油浓烈到刺鼻的香气。一团被血浸透的文件随著线头滑出，最外层的牛皮纸上印着军工厂的鹰徽火漆印。

蒸汽管道再次爆响，文件袋表面的血渍在高温中蒸腾出奇异的粉雾。艾米丽用手术刀挑开火漆，股权转让书的签名栏上，"玛莎·贝克"的笔迹正在融化，露出底下蓝黑色的胎血签名——那笔锋转折的角度与她自己的习惯分毫不差。

通风井突然灌入的夜风掀飞了文件。纸张拍打在镀锌钢板上发出鸟类的扑翅声，其中一页黏在了滴水的管道表面。艾米丽踮脚扯下时，发现这是张出生证明的附件，墨水被水汽晕染成藤蔓状的纹路。在"母亲职业"一栏后面，有人用铅笔写了"园丁"又被划掉，改成了"玫瑰夫人"。

口哨声戛然而止。艾米丽转身时撞翻了器械推车，手术刀扎进靴跟的震动顺着脊椎窜上后脑。冷藏区的阴影里立着个人影，月光透过蒸汽在对方身上投下网状光斑。那人弯腰捡起飘落的股权书，动作让围裙口袋里的修剪剪刀叮当作响。

"这些玫瑰总是长歪。"艾玛·伍兹用文件卷轻轻拍打掌心，围裙系带在腰后绑成蝴蝶结，和玛莎手术前病号服的打结方式一模一样。"您说该剪掉，还是......"她的手指抚过文件上晕染的签名，指腹沾到的蓝黑色墨迹像未干的胎记，"......让它继续长成畸形的样子？"

蒸汽阀门突然喷发的热浪掀起了艾玛的刘海。在那道若隐若现的额角疤痕下方，她的虹膜在月光中呈现出与玛莎临终前相同的灰蓝色渐变。艾米丽握紧手术刀，刀柄上未干的血迹正顺着指缝渗进股权书的纸张纤维里。

"凌晨四点不该出现在停尸房，园丁小姐。"

"厂长说冷藏柜里的白玫瑰该换水了。"艾玛从围裙口袋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齿痕间卡着片暗红的组织，"可惜钥匙孔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指甲刮过钥匙表面，刮下的碎屑飘进蒸汽管道，立刻激发出铁锈混合玫瑰的古怪气味。

艾米丽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了地上某片玻璃药瓶的残渣。玛莎的缝合线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脚踝，珍珠母光泽的丝线在月光下闪烁如活物。当B-12冷藏柜突然自动关闭时，柜门撞击声惊飞了通风井里栖息的乌鸦，黑色羽毛混着股权书的碎片在她们之间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