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钥匙的荧光在楼梯拐角突然暴涨,照亮艾米丽白大褂下摆凝结的冰晶。每级金属台阶都在鞋跟撞击下发出病床滑轮般的呻吟,回声在通往地下二层的竖井里层层叠加。艾玛的围裙带子垂在身后摇晃,像条随时会缠上来的苍白触手。
"医生没来过自己的冷藏室?"艾玛的脚跟碾过台阶边缘的冰碴,碎冰落进黑暗的声响如同玻璃针剂坠地。"还是说......"她的拇指突然擦过钥匙齿痕,金属刮擦声让艾米丽的肩胛骨条件反射地绷紧,"您只记得怎么把东西放进来?"
冷藏室的铁门在面前无声滑开。零下十二度的白雾翻涌而出,瞬间在艾米丽的睫毛上结出细密的霜花。三十七个玻璃罐排列在铬钢架子上,每个罐口都缠绕着珍珠母光泽的缝合线。艾玛的钥匙光晕扫过时,那些悬浮在防腐液里的白玫瑰突然同时转向,花瓣上的冰晶折射出七年前葬礼烛光的颜色。
艾米丽的指甲陷进掌心。玛莎锁骨下的玫瑰纹身最后一次绽放时,她用的正是这种匈牙利进口的缝合线。
"看这个。"艾玛的指尖抵住最外侧的玻璃罐。罐底沉淀的骨片随液体晃动浮起,在玫瑰根部拼出模糊的"7.15"。她的指甲突然在玻璃上刮出刺耳声响,罐体旋转时露出背面褪色的黛儿家徽——军工厂接管前,这里确实是黛儿家族的私人实验室。
手术刀从艾米丽袖口滑出半寸。通风管道传来加压的震颤,像极了玛莎临终前抓着输氧管的抽搐。当艾玛用黄铜钥匙撬开第一个罐子的密封盖时,腐烂玫瑰混合着苯酚的气味猛地灌进艾米丽的鼻腔。
"别——"
艾玛已经拎起那朵玫瑰。浸泡七年的花瓣在她指间簌簌脱落,露出缠绕在花茎上的指骨。戒指勒痕在无名指第二关节处形成完美的凹槽,与股权文件上弗雷迪·莱利的婚戒尺寸完全吻合。
冷藏柜的金属内壁突然传来三声敲击。咚、咚咚——玛莎术前焦虑时惯用的减压节奏。艾米丽的手术刀当啷,刀尖扎进瓷砖缝里残留的冰渣,那些冰晶正在以违反物理规律的速度向艾玛脚边蔓延。
"您抖得比当年厉害呢。"艾的虎口卡住艾米丽颌,拇指按在她颈动脉上。这个测量脉搏的动作,正是艾米丽在手术台上对玛莎做的第一个接触冷藏系统每三小时自动除霜一次......"她的呼吸喷在医生耳后,带着温室里腐殖质的潮湿,"足够玫瑰长出新的血管。"
通风井突然灌乌鸦撞网的闷响。艾米丽趁机肘击艾玛肋部,触感像打在装满棉花的标本袋上。黄铜钥匙在扭打中滚到柜底,照亮罐体内部蠕动的缝合线——那些线头正顺着玻璃内壁攀爬,像有自主意识的白色蛆虫。
"1943年7月12日。"艾玛的膝盖压住艾米丽的白大褂前襟,围裙带子垂下来扫过医生的锁骨,"弗雷迪在日记里写'她执意要拿掉这个错误'......"她的食指突然插入艾米丽发间,拽着头皮迫使对方看向天花板但您知道吗?真正的错误是用了劣质骨锯。"
顶棚的除霜装置轰然启动。冰水混合物淋在两人身上,瞬间冻结成蛛网状的冰壳。艾玛的虹膜在冰晶下变成玛特有的灰蓝色,她张嘴时喉结滚动的频率与七年前手术台上的玛莎完全同步:"子宫穿孔不算医疗事故......故意切破髂总动脉才是。"
冷藏室最深处传来金属疲劳的撕裂声。三号柜门自动弹开,涌出的不是冷气而是带着体温的血雾。艾米丽挣扎着摸到手术刀,刀尖划破艾玛围裙时带出的不是棉絮,而是大把干枯的白玫瑰花瓣——每片花瓣背面都用手术缝合墨水写着日期,最早的正是玛莎死亡当天。
"该换水了,医生。"艾玛的声音突然混入变调的童谣旋律。她抓住艾米丽的手腕按向自己腰侧,皮肤下的玫瑰纹路在触碰下剧烈蠕动,荆棘刺破表皮形成渗血的缝合线轨迹。"您看......"她的犬齿咬住艾米丽的耳垂,舌尖舔过软骨时传来金属探针的冰凉触感,"它们和您缝的针脚一模一样呢。"
警报器毫无征兆地尖啸起来。所有玻璃罐的密封盖同时崩飞,三十七朵白玫瑰的花茎像听到了某种召唤,齐刷刷转向艾米丽的方向。防腐液顺着柜架流淌,在地面拼出匈牙利语的"凶手"。艾玛的钥匙不知插进了主控面板,齿痕间卡着的组织碎屑正在板上生根发芽。
"知道白玫瑰为什么能保鲜七年吗?"艾玛的修剪剪抵住艾米丽喉结,刃口滴落的液体在瓷砖上腐蚀出"7.15"的凹痕。她的另一只手掀开二号冷藏,成排的玻璃培养皿里漂浮着不同阶段的胚胎标本,"它们吸食的是......"
蒸汽爆裂的巨响淹没了后半句话。应急灯瞬间,艾米丽看见艾的瞳孔收缩成手术尖的宽度——与玛莎听到堕胎方案时的反应分毫不差。培养皿里的胚胎突然同时撞击玻璃,三十七个"7.15"的刻痕在柜门内侧亮起荧光。
冷藏室的门锁在这时咔嗒闭合。主控面板闪烁着"除霜程序终止"的红色警告,温度显示器上的数字正以每分钟五度的速度下降。艾玛解开发带,栗色垂落的弧度与当年玛莎开病床金发的姿态完美重叠。她弯腰拾起手术刀的动作带着神经外科特有的精准,刀尖挑开白大褂纽扣时,露出艾米丽锁骨下从未示人的玫瑰纹身——花瓣数量正好是三十七。
"最后的问题。"艾玛的嘴唇贴上纹身,牙齿刺皮肤的声响如同手术剪裁开缝合线,"为什么特意用匈牙利的玫瑰品种?"她的指尖划过冷藏柜铭牌,那里用德文标注着"仅限人体组织保存"。"因为......"艾米丽的瞳孔突然放大,看着自己白大褂口袋里的黄铜钥匙开始融化,液态金属渗入布料形成锁链状的纹路,"只有这种玫瑰的汁液......能中和骨锯上的马钱子碱。"
通风井的童谣声戛然而止。温度计停在零下二十五度所有玻璃罐同时炸裂。冰晶在空中凝结成微型骨锯的形状,而艾玛正用玛莎的声线哼唱着匈牙利语的摇篮曲。当第一片冰锯擦过艾米丽颈动脉时,她终于看清墙上的生化标志其实是变形的黛儿家徽——那个七年前就该被军工厂抹除的标记。
艾玛的修剪剪突然剪断自己的发梢。栗色发丝落地的瞬间,冷藏室所有光源熄灭,只剩下两人锁骨下的玫瑰纹身发出诡异的荧光。黑暗中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泛着珍珠母光泽的股权文件残片从通风口喷涌而出,每一张都印着弗雷迪·莱利伪造的签名。
"温度再降七度......"艾玛的犬齿撕开艾米丽的衬衫领口,暴露出颈动脉上方的旧针孔,"玫瑰就能开花了。"她的拇指按在那个七年前的注射点上,力度精确复制了当时输注麻醉剂的操作。三十七个胚胎标本突然同时发出啼哭,声波震碎了最后完玻璃罐。
主控面板迸出最后一串。在彻底黑暗降临前,艾米丽看见冷藏柜夹层里滑出半张军工厂平面图——蓝图上缝合线标出的路线,正通往她七年前处理玛莎遗体的焚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