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残雪未融,风把檐角铜铃吹得叮当作响,一声一声,像谁在数更漏。我醒来时,那声音正数到第十二下——恰与昨夜荒唐的次数暗合,于是额头倏地滚下一滴冷汗,砸在张起灵锁骨上,溅出一朵无声的冰花。
他侧躺,乌发散在鸳鸯锦上,像一截被月光锯断的夜色。我伸手想替他将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刚触及他的皮肤,他便睁眼,眸色深得像一口井,井壁结着薄霜。
“你还知道醒啊……”
声音低而凉,带着潮气,仿佛井壁的冰渣子簌簌落进我衣领。我讪讪缩回手,掌心仍残留他体温,却不敢再妄动。
“我怎么啦?”
我装傻,尾音拖得软,企图蒙混。他却挑眉,指尖戳在我胸口,那一点力道,隔着中衣仍让我心口发颤。
“你说呢,你昨晚喝多了,一晚上折腾了我十二次,我浑身都疼……”
十二次。铜铃又是一声,我耳膜嗡鸣,仿佛被更鼓当众揭短。窗外雪色反光,照出他颈侧淡青指痕,像雪地里被鸟爪踏碎的梅瓣。我喉咙发干,偏偏还要嘴硬:
“这说明你老公我老当益壮。”
话音未落,他两指掐住我腰窝,精准得像点穴。疼得我倒抽冷气,却不敢高声,怕把隔壁小崽子们吵醒——更怕把昨夜那场燎原之火再勾回来。
“疼疼疼……轻点老婆。”
他冷哼,力道松了,指尖却顺着腰窝往下滑,像雪线一路烧到尾闾。我立刻举手投降,掌心向外,仿佛这样就能挡住自己泛滥的罪证。
“老婆我错了。”
他不答,只用眼尾乜我。那目光像薄刃,贴着皮肤游走,却不割破,留一条凉丝丝的线,让人心痒又心惊。我正搜肠刮肚想再讨饶,帐帘忽然被一阵细碎的啼哭挑开——张思烽醒了,奶声奶气的哭腔像一根软刺,戳破我们剑拔弩张的网。
张起灵瞬间收刀入鞘,披衣起身,动作一气呵成。我跟着翻下床,赤脚踩在狐皮毯上,凉意顺着足心往上爬,却赶不上他那句“我去冲奶粉”的速度。烛火被他衣袖带起的风晃得乱颤,墙上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一个急切,一个踉跄,像逃荒的灾民。
灶间铜壶里的水尚未开,我盯着水面浮起的细碎气泡,想起方才他腰窝的淤青——那是我的罪状,像被烙铁烫过的印子,一圈紫,一圈红,在瓷白皮肤上开出妖冶的花。水咕嘟咕嘟滚了,我手一抖,奶粉多舀了半勺,仿佛借此就能把心里的愧疚也冲得浓一点,让他喝下去时,能尝到我的歉意。
回房时,他正抱着张思烽轻晃,孩子的小脸埋在他肩窝,像一团初绽的棉。奶瓶递过去,他低头试温,睫毛在火光里投下一弯阴影,恰好接住我偷偷递过去的目光。那一瞬,我忽然明白:所谓“十二次”的荒唐,不过是我想在他雪原般的生命里纵火,烧出一条只属于我的路径——却忘了火也会灼人。
张思烽喝完最后一口奶,打了个奶香四溢的嗝,又沉沉睡去。张起灵把他放回摇床,动作轻得像安置一枚易碎的玉。我立在床畔,看五个孩子横七竖八躺成一排,退烧贴在他们额角晃成白色的小旗,仿佛昨夜高烧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而我们侥幸存活。
“老婆,你腰疼得厉害吗?”
我低声问,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正弯腰穿鞋,黑发垂落,掩住神情,只露出一截后颈,颈骨凸起的弧度像雪线最锋利的那道脊。他回头,目光凉凉地刮过我脸颊。
“你说呢,一晚上十二次,我现在腿还在打颤呢。”
我哑口,干脆打横抱起他。他轻得让我心惊,像抱起一捧雪,稍一用力就会从指缝漏光。穿过回廊时,晨雾尚未散尽,檐角铜铃又响,叮——第十二声,我脚下一顿,仿佛被更鼓敲在脊梁。他却把脸埋进我肩窝,呼吸温热,像雪地里突然探头的春芽,软而韧,让我得以继续往前走。
盥室铜镜蒙着一层雾,我挤了牙膏递给他,镜中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并肩而立,却都缄默。水声潺潺,像一条暗河,把昨夜所有滚烫的喘息与低吟都冲走,只剩泡沫浮在瓷盆,转瞬即破。
洗漱毕,他坐在妆台前,我蹲下身,掌心覆在他腰眼,轻轻揉。指尖触到一处硬结,像雪下暗藏的冰棱,我心脏跟着缩成一团。他闭眼,喉结滚了滚,逸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像雪豹在远处打了个滚,软而危险。
“舒服吗?”
我问得小心,仿佛声音稍重,就能把他震碎。他不答,只微微后仰,把重量交给我掌心——那是对我仅剩的信任,像雪原上最后一株草,被我攥在指缝,随时可能断裂。
正此时,外间传来吴邪带着睡意的嘟囔:“我昨晚听到了什么声音啊……”
我手一抖,指节磕在妆台角,疼得钻心。解雨臣的轻笑紧随其后,像一把薄刃,贴着耳廓滑过:“哦?是吗?那这叫声听起来还挺特别的啊……”
我干咳,搜肠刮肚编借口:“可能是三个小崽子发烧不舒服的叫声吧。”
话音未落,冷风递来一杯茶,杯沿冒着白汽,像一口小小的井。他嘴角抽搐:“老大的脸都绿了。”
我接过茶,烫得指腹发红,却不敢松手,仿佛这温度能替我挡住所有窥视。江天海却在这时神清气爽地踱进来,拍我肩膀,掌心带风,震得我虎口发麻。
“老战啊,鹿血酒真是个好东西……我昨晚来了十次呢,感觉以前那个我回来了。”
我嘴角抽搐,余光瞥见张起灵脸色又白一分,像雪被风削薄了一层。我急忙捂江天海的嘴,他却掰开我手指,贱兮兮凑到耳边:“动静那么大,你家夫人没生气吧?要不要我帮你说说好话?”
我咬牙,声音压得极低:“闭嘴吧你!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了!”
他识趣地退开,冲我挤眉弄眼,那表情像在说:我懂我懂,都是男人。我却懂不了——懂不了自己为何一次次用烈火去灼他,仿佛只有在他雪原般的身上留下焦痕,才能证明我曾燃烧过。
拉他坐下时,我掌心覆在他腰眼,再一次询问:“还疼吗?”
他推开我,力道不重,却像雪崩前最后一声裂响:“要不是我身体好,早就散架了……”
解雨臣摇扇,眼尾挑成月牙:“小哥,战哥昨晚折腾你多少次啊?”
张起灵面无表情,吐字却清晰:“十二次。”
众人倒吸凉气,像十二枚更鼓同时敲在胸腔。冷风嘴角抽搐:“老大,你这是要把嫂子往死里整啊……”
我梗着脖子,声音大得连自己都觉得虚:“这是说明老婆的魅力大。”
他却侧目,眼底那层薄霜终于裂开,露出底下漆黑的、滚烫的岩浆:“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散架,好去找别人吧。”
我立刻搂住他,像搂住最后一根浮木:“老婆你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冷哼,别过脸去,耳垂却透出一点红,像雪里突然绽开的梅。我凑过去捏他肩,声音软得能滴蜜:“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他沉默,像雪原拒绝马蹄。我抿唇,抛出所有筹码:“你要包包,还是车,房子?小鸡周边?”
他终于回头,眸色深得像要把我吸进去:“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想要的,你根本给不了。”
“你说,我肯定给。”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我要一个听话的老公,一个能好好疼我的老公,而不是每次都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老公。”
我挠头,发茬在指缝沙沙响,像雪粒摩擦。尴尬与悔意混作一团,堵在喉口,吐不出,咽不下。他却已别过脸去,留给我一道侧影,轮廓被窗棂切割成锋利的线,像雪线最不可逾越的那道脊。
我转头向蒋屹川求救:“狐狸,你平时怎么哄秀秀的?”
他笑得像只偷了油的狐:“因地制宜,对症下药。”
“说人话。”
“秀秀喜欢小狐狸,我就送她小狐狸周边。”
我灵光一闪:“小哥喜欢小鸡……那我再买点小鸡周边?”
张起灵耳尖微动,眸光倏地亮了一下,像雪原上忽闪的北极光。我假装没看见,低头划手机:“某人不喜欢那我不买了。”
他果然急了,回头瞪我,眼尾那点红愈发明显:“谁说我不喜欢了?买!”
我笑得牙不见眼,指腹在屏幕上翻飞,旗舰店、限定款、联名玩偶……一路扫荡,仿佛要把整个雪原都铺上金黄绒毛,好让他每一步都踩进我的补偿里。下单完毕,我举手机向他炫耀,他却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像雪线终于裂开一道春缝。
我伸手搂他,声音大得能震落檐角冰凌:“老婆~原谅我好不好?”
他轻哼,指尖却悄悄勾住我衣角:“你光买这些有什么用?你以后要是还像昨晚那样,我可饶不了你。”
我立刻表忠心,誓言滚瓜烂熟,像背了千百遍的经文。他伸手捂住我嘴,掌心有淡淡薄荷味,是今早牙膏的凉:“停停停!我知道你很乖啦。”
我顺势亲他手心,唇瓣贴上那道淡青血管,像吻住雪原下唯一一条暗河。他抽回手,耳根红透,声音低得只能让我一人听见:“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搂得更紧,下巴搁在他肩窝,故意高声:“我老婆我抱抱怎么了?”
然而张思战带着弟弟妹妹们摇摇晃晃走出来,退烧贴在他们额角晃成白色小旗,声音沙哑:“父君……爹爹……早。”
张起灵瞬间从我怀里抽身,走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