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循环（二）

第六次睁开眼睛时，雪已经停了。

窗外的鸟叫声像被刻意拉长的电子音，每个音符都带着不自然的回响。床头闹钟显示06:17，但秒针在倒着走，齿轮发出类似冷笑的咔嗒声。天花板的裂缝已经蔓延成倒置的树状图案，枝丫末端渗出黑色粘稠液体，在空气中凝固成细丝。

抬起左手，那枚刻着"N.E."的戒指紧咬在无名指上，金属表面有血管般的纹路在搏动。试图摘下时，指环突然收缩，刺痛感顺着神经直窜太阳穴。镜子里映出的右手此刻布满黑色纹路，像电路板又像树根，与天花板上的图案诡异呼应。

"这次要快。"声音从牙齿间挤出来，却发现口腔里长满了细小的金属颗粒，舌尖碰触时响起微型齿轮转动声。

厨房水龙头这次漏了七滴才停。冰箱里的牛奶凝结成胶状，表面浮着"N.E."字样的菌斑。歪脖子树的第三根树枝在07:17提前断裂，落地时变成一簇蠕动的黑线。所有规则都在崩坏，所有常数都在扭曲。

07:45准时出门，电梯按钮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一个血红色的"7"在闪烁。金属壁上的倒影这次完整保留了那张诡笑面孔，嘴唇开合说着什么。把耳朵贴在冰凉金属上，听到细微的声音："夹层里的残影在等你。"

街道完全变了样。建筑物像被孩童随意捏合的橡皮泥，窗户是哭喊的嘴型，路灯弯曲成问号。路面积水映出的不再是天空，而是无数个自己以不同方式死亡的画面：撞墙、溺毙、自焚、被黑线吞噬...第七个画面始终是马赛克。

咖啡店门口空无一人。时钟显示08:03，但灰色风衣的身影没有出现。口袋里突然发烫，掏出来发现是张被烧掉一半的照片，残留部分显示某个背影站在画满"N.E."的墙前。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去你从未去过的地方"。

转身时撞到什么人。是邮差，但制服上别着的不是编号牌，而是七枚人牙串成的项链。"有你的信。"他递来一个透明信封，里面装着正在融化的冰晶，隐约可见形成"N.E."字样。接过信的瞬间，邮差的面部皮肤像蜡一样脱落，露出底下由黑线编织的骷髅。

信纸接触空气的瞬间自燃，灰烬在地面组成箭头，指向小巷深处。跟着标记走到尽头，墙上有用血反复涂抹又擦掉的痕迹，最后残留的字母拼出"镜子迷宫"。

右手的黑线突然暴起，刺入墙壁缝隙。整面砖墙如幕布般被掀开，露出后面的镜廊。每面镜子里都是不同阶段的自己：惊恐的、疯狂的、冷静的、已经部分黑线化的...第七面镜子被泼了油漆，隐约可见后面有通道。

穿过镜廊来到圆形房间，中央悬浮着七面相互反射的棱镜。触碰其中一面时，所有棱镜突然停止转动，折射出的光线在天花板拼出地图：精神病院三楼储物间，某个坐标点被七颗黑点环绕。

"你终于找对地方了。"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看到五个戴兜帽的人影围成半圆，各自露出不同部位的黑色纹路——正是前五次循环的自己。第六个位置空着。

"每次死亡都会留下残影。"第一个兜帽人掀开帽子，露出半张腐烂的脸，"我们在夹层里保存记忆。"

第二个兜帽人举起右手，已经完全黑线化："第七次是临界点。在那之后..."

第三个突然抽搐起来，黑线从七窍喷涌："...之后就会变成修补世界的材料。"

第四个递来一把钥匙，柄上刻着数字7："储物柜里有答案，但你会后悔知道。"

第五个始终背对着，后脑勺裂开的缝隙中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接过钥匙的瞬间，整个房间开始崩塌。棱镜碎片在空中组成倒计时：07:00:00...06:59:59...06:59:58...

在完全被黑暗吞噬前，看到五个残影手拉手围成圈，中央浮现出灰色风衣的身影，嘴唇蠕动着重复同一个词："夜莺..."

第七次睁开眼睛时，天花板已经完全被黑线覆盖，像活物般规律起伏。窗外没有天空，只有不断变换的死亡场景投影。闹钟显示06:17，但表盘上爬满黑线，数字全部替换成了"7"。戒指灼烧般发烫，取下来发现内圈多了行小字："夜莺不存在"。

右手已经完全黑线化，能感知到整栋建筑的脉络——它们都是活的。厨房水龙头在哭，冰箱在背诵圆周率，歪脖子树在倒着生长。时间所剩无几，但这次知道该去哪了。

07:45冲出房门时，整条走廊变成了口腔结构，两侧墙壁在缓慢闭合。挤出去时被牙齿划伤肩膀，血液在空中凝固成第七个箭头。

街道现在是由记忆碎片拼贴成的。童年卧室的窗嵌在银行大楼上，初恋接吻的长椅长在交通灯顶端，所有痛苦时刻在地面水洼里循环播放。咖啡店变成了精神病院的入口，招牌上咖啡杯图案正在融化，露出底下被涂抹多次的"夜莺计划"字样。

三楼储物间的第七号柜子。钥匙插入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柜门打开涌出大量黑线，组成某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轮廓。它递来一份档案，封面上七个血指印环绕着"N.E."。

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照片：七个孩子在镜子迷宫前合影，每个人脸上都画着部分黑色纹路。第二页是实验记录："夜莺计划第七阶段，通过平行意识叠加突破时间..."后面的字迹被刻意污染。

突然明白"N.E."代表什么。但为时已晚，黑线从档案中爆发，刺入眼球。在意识被撕碎前，看到最后一行可辨的文字："唯一解法是承认夜莺不存在——你才是第七个实验体..."

黑暗中有七个声音同时低语："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