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这声音在寂静的密道里却如同惊雷,惊醒了蛰伏在黑暗中的回声。陆钰尘的重量突然完全压在我身上,他的呼吸喷在我颈侧,滚烫得像块烙铁,带着药物特有的甜腥味。我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腰,掌心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是血,新鲜的血。
"哥?"我压低声音,密道里的回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陆钰尘没有回答,但他的手指突然掐进我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我看到他瞳孔扩张得几乎占据整个虹膜,黑得像是两个无底深渊——这是硫喷妥钠过量的典型症状。
密道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対讲机的静电噪音,手电筒的光束在拐角处扫来扫去。我拖着陆钰尘向二伯标记的出口移动,他的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让我们的速度更慢。他的体温高得吓人,汗水顺着我们相贴的皮肤滑下,混合着血,在地上留下断续的痕迹。
拐角处,陆钰尘突然把我推到墙边,动作快得不像个伤员。他的手掌垫在我脑后,防止我撞上粗糙的砖墙。"嘘。"他的食指按在我唇上,这个曾经让我心跳加速的动作现在只带来恐惧。陆钰尘的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清醒时而涣散,药物正在撕裂他的意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能听到子弹上膛的金属摩擦声。
陆钰尘从靴筒抽出一把军刀——不知什么时候藏的,刀锋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当第一个警卫转过拐角时,他像猎豹般扑出去,刀光一闪,対讲机连同警卫的手一起掉在地上。惨叫声还没出口,陆钰尘的肘击已经让那人昏死过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行云流水得令人毛骨悚然。
"走。"他拽住我手腕向前冲,完全不像刚才虚弱的样子。但跑了不到二十米,他突然跪倒在地,呕吐物溅在密道墙壁上。我扶起他时摸到他侧腹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受的伤,血已经渗透布料,在白色衬衫上开出一朵狰狞的花。
身后的追兵更多了。陆钰尘推开我,眼神突然变得陌生:"景明?你怎么在这儿?"——景明是他童年养过的金毛,死了快十年。药物正在把他的记忆搅成一锅粥,时间线全乱了。
"是我,景宝。"我拍打他的脸,试图唤回他的意识。陆钰尘的眼神聚焦了一瞬,突然捧住我的脸吻上来。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药物的苦涩,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绝望。当他退开时,嘴角挂着惨笑:"我的景宝...我怎么能..."
対讲机里突然传来二伯的声音:"左转,三十米,红色标记。"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背景有打斗声和玻璃碎裂的脆响。我们跌跌撞撞地前进,陆钰尘的呼吸越来越重,像拉风箱一样。红色标记处是扇生锈的铁门,我用尽全力才推开,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霉菌和老鼠尸体的味道。
门后是陆家老宅的地下排水系统,错综复杂如迷宫。二伯的地图标着红线,但陆钰尘突然抢过地图撕得粉碎:"陷阱...全是陷阱..."他浑身发抖,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下水道潮湿的地面上,"他喜欢看我们自投罗网...就像当年..."
一声爆炸震动地面,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陆钰尘条件反射地把我护在身下,一块混凝土砸在他肩胛骨上,他闷哼一声却没挪开。烟尘散去后,应急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借着这诡异的光线,我发现他后背的旧伤疤呈现出奇怪的图案——隐约是个"林"字,被岁月和新伤切割得支离破碎。
"母亲..."我下意识伸手触碰,陆钰尘猛地痉挛,像被电击般弹开。他的眼神突然清明:"她刻的...用碎玻璃..."记忆碎片似乎正在重组,"说能保护我...不被找到..."
更多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这次是有规律的爆破——二伯在制造 diversion。我们顺着排水管爬行,浑浊的污水浸透了我的裤腿,冰冷刺骨。陆钰尘时而清醒地指引方向,时而把我认成不同的人。有次他差点掐住我脖子,以为我是陆成业,直到摸到我锁骨上的痣才松手:"景宝...只有景宝这里有..."
排水管尽头是座废弃小教堂,二伯的纸条上说这是安全屋。当我们撞开侧门滚进去时,晨光正透过彩绘玻璃洒在圣母像上,给斑驳的壁画镀上血色。陆钰尘看到圣母像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抵着破旧的长椅开始祷告:"我有罪...我爱上了自己的血亲..."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被砂纸磨过,"明知不可为...却沉沦..."
我翻找祭坛下的医药箱时听到他在背后低语:"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熟悉..."他的手指轻抚我后颈,触感滚烫,"像在镜子里看到另一半自己...那时不知道...是血脉在呼唤..."
医药箱里除了绷带还有支肾上腺素,针头上锈迹斑斑。我给陆钰尘注射时,他痛得咬住自己手腕,血顺着掌纹流下,在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药效让他短暂清醒,他抓住我衣领,指节泛白:"二伯...有东西给你...在..."
教堂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二伯跌跌撞撞地进来,西装成了破布条,左眼血肉模糊。他甩给我个防水袋,袋子上有弹孔,里面文件却完好无损:"车在墓地后面...钥匙...瑞士..."话没说完就咳出血块,染红了他残破的衬衫前襟。
陆钰尘突然站起,军刀指向二伯:"1997年圣诞节...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的记忆显然停留在某个创伤时刻。二伯苦笑,扯开衬衫露出胸口的"J"形烙印,那疤痕比陆钰尘的新得多,边缘还泛着红:"和你一样...反抗者..."他转向我,仅剩的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你母亲的信...在袋子里...读..."
远处传来犬吠和引擎声,至少有五辆车在逼近。二伯推我们向后门走,动作出奇地有力:"墓园...第七块石碑..."他按下怀表上的按钮,又一阵爆炸声震动教堂,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我留下...拖延..."
陆钰尘不肯走,死死盯着二伯:"地下室...那些针剂...绿色标签的..."二伯突然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陆钰尘瞬间安静下来,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明。二伯转向我,塞给我把手枪,突然笑了:"知道为什么叫我疯子吗?"枪声从远处接近,二伯整了整破烂的领带,这个动作优雅得不像将死之人,"因为我说真相...而真相在陆家是种精神病..."
我们逃到墓园时,二伯引爆了埋在教堂的炸药。气浪把我们掀翻在草地上,陆钰尘用身体护住我,弹片擦过他脸颊,血滴在我眼皮上,温热咸腥。第七块墓碑后果然有辆车,引擎已经启动,钥匙插在点火器上。
陆钰尘把我塞进副驾,自己却站在车门外不动,晨光勾勒出他染血的轮廓。"哥!"我伸手拉他,他却退后一步,眼神痛苦而清醒:"我是你亲哥哥...我们..."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剧烈滚动。
"我知道!"我尖叫,声音在空旷墓园回荡,惊起一群乌鸦,"我他妈一直知道!" 我的指甲陷入掌心,掐出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枪声再次逼近,子弹打在周围的墓碑上,碎石飞溅。陆钰尘终于跳上车,猛踩油门。我们冲下山路时,后视镜里陆家的追兵正在搜查燃烧的教堂。二伯的身影在火焰中挺得笔直,像棵不肯倒下的老树。
陆钰尘的驾驶风格和平时完全不同,疯狂又精准,每个转弯都像在玩命。当车驶上高速公路时,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二伯说...陆成业不是我们父亲。"
防水袋里的信证实了这点。母亲林晚的笔迹颤抖得厉害:「孩子们,你们是林家和周家的血脉...陆成业害死你们真正的父亲...」信纸在这里被血迹模糊,「...疤痕是保护咒...别去瑞士...找周教授...」最后的签名几乎无法辨认,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写的。
陆钰尘突然急刹车,把车开进路边树林。他转向我,眼神锐利得可怕:"选择。"他拿出我藏在戒指里的蓝色药丸,药丸在他掌心像颗微型炸弹,"我忘记一切...你安全离开。"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或者..."
"或者?"我盯着他染血的睫毛,那里还挂着细小的玻璃碎片。
"一起下地狱。"他的笑容让我想起二伯引爆炸药前的表情,决绝而释然。
我拿过药丸,在十字架吊坠前碾成粉末。粉末随风飘散时,陆钰尘吻住我,这个吻带着血与火的味道。远处传来警笛声,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追捕才刚刚开始。
车重新驶上公路时,陆钰尘突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一道新鲜的割伤,血渗出来,沾湿了我的手指。"血誓。"他说,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同生共死。"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血珠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像某种古老的预言。我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待,但此刻,在这辆载着两个亡命之徒的破车里,我第一次感到无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