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在屋外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清理小组的尸体已经被我们拖到角落,但血腥味仍然弥漫在狭小的猎人小屋里。我蜷缩在铁炉旁,看着跳动的火焰在陆钰尘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的异色双瞳盯着炉火,眼神却像是穿越到了很远的地方。
"还冷吗?"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与刚才那个冷酷射杀入侵者的陆家继承人判若两人。
我摇摇头,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陆钰尘立刻皱眉,脱下自己的毛衣递给我——这件深蓝色高领毛衣已经破了好几处,但依然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穿上。"这是命令,却温柔得不像命令。
我接过毛衣套在头上,衣领擦过鼻尖时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雪松、火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纯粹的陆钰尘。毛衣太大了,袖口盖住我的半个手掌,下摆垂到大腿,但确实暖和了许多。
"谢谢。"我小声说,看着陆钰尘只穿着单薄衬衫的宽阔肩膀,"但你会冷的。"
陆钰尘嘴角微扬,伸手将我拉近:"那就靠近点。"
我顺从地挪到他身边,肩膀抵着他的。铁炉散发的热量有限,但陆钰尘的体温似乎总比常人高一些,像个活体暖炉。链接在我们之间静静流动,比任何时候都要平稳而温暖。
"你的伤..."我小心地碰了碰他左臂的绷带。
"没事了。"陆钰尘活动了一下手臂证明给我看。确实,怀表激活后的蓝光似乎加速了伤口愈合,这又是基因链接的另一个神奇副作用。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炉火噼啪作响。我想起那些通过链接看到的记忆碎片——年轻的陆钰尘站在雨中的尸体旁,眼神空洞得像具行尸走肉。那时的他多大?十六岁?十七岁?
"想问什么就问。"陆钰尘突然说,仿佛感知到了我的思绪。链接确实让隐瞒变得几乎不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你第一次...杀人时几岁?"
陆钰尘的身体微微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十五岁零四个月。"精确到月份的回答让人心碎,"目标是母亲的助手,他知道太多关于实验的事。"
"你...自愿的?"
"陆家没有'自愿'这个概念。"陆钰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服从和惩罚。"
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陆钰尘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处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这双手夺走过多少生命?又曾多少次在深夜里颤抖?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轻声问。
陆钰尘转向我,异色双瞳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因为你应该知道你爱上的是什么人。"
这个直白的表述让我的心脏漏跳一拍。爱?我们从未用过这个词,尽管链接早已将我们的情感紧密交织。陆钰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耳尖微微泛红,但眼神依然坚定。
"景宝,"他罕见地叫了我的小名,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声淹没,"这十年来,我每天看着你,保护你,控制你...但从未告诉过你真相。"
我屏住呼吸,感觉链接那端传来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紧张、期待,还有深藏已久的...爱意?
"什么真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陆钰尘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跳下悬崖:"我本可以只把你当作实验品。监视、控制、提取数据...但我做不到。"他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脸颊,"从你十八岁生日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十八岁生日?"我皱眉回忆,"那天你送了我一把军刀..."
"然后你用它切蛋糕,笑得像个傻瓜。"陆钰尘接上我的话,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选择你。"
"为什么?"
"因为你活着的样子。"陆钰尘的声音变得异常柔软,"那么热烈,那么...不顾一切。就像阳光照进地牢。"
这个比喻如此贴切又如此悲伤,我的眼眶瞬间发热。陆钰尘从小在陆家的阴影下长大,而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却成了他眼中"活着"的象征。
"所以这十年来..."我声音哽咽。
"所以我违背了陆家的每一条规则。"陆钰尘捧起我的脸,拇指擦去我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我本应该在你二十岁那年就启动基因链接,但我拖了整整三年。"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这个承认对陆钰尘来说如此艰难,我能通过链接感受到他的颤抖,"害怕链接会改变你,害怕...你会恨我。"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陆钰尘僵硬了一瞬,随即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肋骨发疼。他的心跳声在我耳边轰鸣,快得不像话。
"傻瓜,"我把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着他特有的气息,"我怎么可能恨你?"
陆钰尘没有回答,但我通过链接感受到了他的回应——一股温暖而汹涌的情感洪流,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几乎窒息。这不是简单的喜欢或欲望,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原始的东西,像地心深处涌动的岩浆。
我们就这样相拥许久,直到屋外的风雪声渐弱。陆钰尘终于松开手,却依然与我十指相扣。他的蓝光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发亮,与我的纹路完美对称,像两幅拼图终于找到了彼此。
"给你看样东西。"他突然说,从口袋里掏出那对古董怀表。
我好奇地看着他按下怀表侧面的隐藏按钮。表盖弹开,露出内藏的机关——一个小小的暗格。陆钰尘小心地从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两个婴儿,一个黑发,一个棕发,并排躺在某种医疗设备里,小手紧紧相握。更令人震惊的是照片角落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我一眼认出是年轻时的母亲,而另一个...
"你母亲?"我轻声问。
陆钰尘点头,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实验开始于我们出生前。她们...是朋友,也是同事。"
这个发现像闪电般击中我。我们不是随机匹配的实验品,而是被命运——或者说被两位母亲——精心挑选的。怀表上的铭文"当合二为一时,时间开始流动"突然有了全新的含义。
"她们预见到了这一切..."我喃喃自语,手指轻抚照片上母亲微笑的脸。
"她们预见到了陆家会变成什么样子。"陆钰尘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苦涩,"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保护好景元,就像保护你自己'。"
这句话让我胸口发紧。多少年来,陆钰尘一直在执行母亲的遗愿,用他自己的方式——监视、控制、隔离...爱。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
陆钰尘的眼神闪烁:"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们的人生从出生起就被设计好了?告诉你我既是你的守护者又是你的囚徒?"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景宝,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爱你。"
这个自白如此赤裸而痛苦,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陆钰尘,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陆家继承人,那个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杀手,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脆弱。
"资格不是别人给的,"我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是我们自己争取的。"
陆钰尘的瞳孔扩张,链接在我们之间剧烈波动。下一秒,他的唇覆上我的,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温柔得近乎虔诚,像信徒在圣坛前祈祷。我尝到了咸味,不确定是来自我的泪还是他的。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分开时陆钰尘低声说,额头抵着我的,"不是比喻,是字面意思。"
我知道他指的是基因链接。根据周临的报告,如果我们分开超过一定距离或时间,双方都会因链接断裂而器官衰竭。但此刻,这个陈述有了更深层的含义——我们的灵魂早已纠缠到无法分离的地步。
"那就别离开我,"我轻声回应,"永远别再做那种'牺牲自己'的白痴决定。"
陆钰尘低笑一声,笑声中带着释然:"遵命,长官。"
屋外的风雪似乎终于疲倦了,呼啸声渐渐平息。铁炉里的火焰也变小了些,但小屋内的温度却因我们的依偎而保持温暖。陆钰尘找来几条还算干净的毯子铺在木床上,动作熟练得像常年在野外生存的特种兵。
"睡一会儿,"他拍拍床垫,"天亮前我们得出发。"
我点点头,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只有一张床。"
陆钰尘挑眉:"所以?"
"所以...你要睡地上?"
陆钰尘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景宝,我们已经共享过意识,接过吻,还差点死在一起。现在你担心同睡一张床?"
他说得有理,但我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链接那端传来陆钰尘的调侃情绪,让我耳根发热。
"闭嘴。"我嘟囔着爬上床,背对着他躺下。
陆钰尘轻笑一声,吹灭煤油灯后躺在我身后。床很小,我们不得不紧贴着才能不滚下去。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手臂自然地环住我的腰,呼吸喷在我后颈。
"放松,"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带着笑意,"今晚我只想睡觉。"
我用手肘轻捅了他一下,却忍不住微笑。陆钰尘的体温像堵温暖的墙包围着我,链接在我们之间静静流动,比任何时候都要平和。奇怪的是,尽管身处险境,尽管明天可能面临更多危险,此刻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陆钰尘?"我在黑暗中轻声唤他。
"嗯?"
"如果我们...如果基因链接完成了,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钰尘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抚过我手臂上的蓝光纹路:"不知道。但无论变成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这个简单的承诺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令人安心。我转过身面对他,在黑暗中描摹他轮廓的剪影。链接让我即使在完全的黑暗中也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像第二层皮肤般自然。
"睡吧,"陆钰尘轻吻我的额头,"我守着你。"
我闭上眼睛,任由链接将我们带入共同的梦境。在那里,没有陆家,没有追兵,只有两个灵魂在无尽的星河中起舞,蓝光纹路如星座般交织,照亮了彼此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