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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救命稻草

诡秘雾海

墨绿色的海水不再平静。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浸透了污水的破棉絮,沉沉地压在海平线上,几乎与翻涌的、带着白沫的黑色浪峰相接。狂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变成了某种庞大活物濒死前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卷起冰冷刺骨的咸腥雨点,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抽打在凌轩的脸上和快艇单薄的船舷上。暴风雨来了,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

快艇在越来越高的浪峰间如同一片脆弱的叶子,被抛起,又狠狠砸下。引擎在巨浪的蹂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罢工。凌轩死死抓住湿滑的舵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每一次巨浪拍击都让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冰冷的海水不断灌入船舱。他知道,这艘小小的快艇绝无可能在这样规模的风暴中幸存。

他冒险在一个布满礁石的避风小湾抛锚,用索伦博士那里弄来的加密通讯器,联系了一个过去在灰色地带认识的、专做“特殊物品运输”的掮客。他需要一个真正能在海上搏命的家伙,帮他找回他那艘被风暴吹散的旧帆船——“海鸦号”。代价是索伦博士保险柜里一半的金条。

信号在狂风的干扰中断断续续,对方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嘶嘶声:“…老地方…‘碎骨湾’…有人接应…风暴太大…你自己小心…那地方现在…不太平…”

“碎骨湾”并非善地,那是风暴路径上臭名昭著的临时锚地,三教九流汇聚之所。但凌轩别无选择。他顶着几乎要将人掀飞的狂风和劈头盖脸的暴雨,驾驶着随时可能解体的小艇,艰难地驶向那个被诅咒的避风港。

当他终于在一片狼藉、船只如同醉汉般互相碰撞挤压的“碎骨湾”找到接应点时,等待他的不是掮客的人,而是一群散发着浓烈血腥、汗臭和火药混合气味的男人。他们像一群在暴风雨中躁动的鬣狗,眼神贪婪而凶戾。为首的那个男人,斜倚在一艘改装过的、布满铁锈和狰狞撞角的双桅帆船船舷上。

他身材异常魁梧,穿着一件肮脏的、似乎是用某种大型海兽皮鞣制的皮袄,敞开的胸膛上布满新旧交错的狰狞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串“幸运牌”——并非纸牌或金属,而是用风干的、缩小到不可思议程度的各种生物头颅串成的!老鼠、海鸟、甚至一个扭曲的人类婴儿头骨!它们空洞的眼窝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仿佛在无声地尖叫。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骨质弯刀,刀身布满了仿佛天然生长的、亵渎几何般的螺旋纹路。

他就是“偷猎者”巴洛。这片混乱海域真正的掠食者,一个掌握了远超普通海盗力量的“上位者”。

“啊哈!瞧瞧风暴给我们送来了什么?”巴洛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磁性。他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凌轩快艇上那个装着金条和信用芯片的防水包。“一条迷路的小鱼?还是……主动送上门的肥羊?”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掠夺欲望。

凌轩的心沉了下去。他嗅到了远比暴风雨更致命的危险。这个巴洛,绝非普通海盗头目。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混杂着野蛮、狡诈和一种…令人灵魂深处感到不安的、非自然的“智慧”。

“我只是来找船。”凌轩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异常冷静,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粗糙匕首柄上。

“找船?”巴洛夸张地大笑起来,声音在风雷中依旧清晰刺耳。“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可惜,小家伙,进了碎骨湾,船是你的,命是你的,就连你兜里揣着的每一粒金子……”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幽绿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野兽,“也都是我的了!”

话音刚落,巴洛甚至没有动手指。他腰间的某个干瘪的海鸟头颅突然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令人作呕的油光。

“嗷呜——!”

一声非狼非犬、充满原始野性的咆哮从凌轩侧后方的阴影中炸响!一道巨大的、覆盖着湿漉漉黑色皮毛的身影如同炮弹般扑出!那怪物有着狼的轮廓,但体型大得离谱,肌肉虬结,獠牙外翻,最诡异的是它那双眼睛——闪烁着和巴洛眼中一模一样的、非自然的幽绿光芒,充满了纯粹的杀戮指令!

凌轩几乎是凭借野兽般的直觉猛地向旁边一滚!

嗤啦!

他原来站立位置的快艇船舷,被那怪物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如同撕开纸片般轻易撕裂!木屑纷飞!

这还没完!巴洛狞笑着,将手中的骨质弯刀随意指向凌轩脚下的甲板。

“软泥!”

随着他一声低沉的、如同某种亵渎咒语般的命令,凌轩脚下原本坚硬的木质甲板瞬间变得如同沼泽深处的腐泥!他的双脚猛地陷了下去!粘稠、冰冷、带着强烈吸力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的小腿,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抓住他!”巴洛对周围的海盗们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海盗们怪叫着,挥舞着弯刀和鱼叉扑了上来!前有凶残的召唤兽,下有吞噬的软泥陷阱,后有嗜血的海盗!凌轩瞬间陷入了绝境!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汗水流进眼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轩那属于“渔夫”的本能,那在无数次与狂暴大海搏命中磨砺出的、对海洋本身最细微变化的感知力,如同闪电般刺穿了恐惧!

他听到了!在那震耳欲聋的风暴咆哮、海盗的嚎叫和召唤兽的低吼之下,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声音——那是无数股狂暴海流在狭窄湾口下疯狂冲撞、撕扯、形成致命漩涡的沉闷轰鸣!如同海底巨兽在贪婪地吞咽海水!

机会!

凌轩眼中爆发出决绝的狠厉。他不再试图拔出陷入“软泥”的双腿,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猛地向船体边缘、那被召唤兽撕裂的巨大豁口倒去!同时,他手中一直紧握的粗糙匕首,不是刺向敌人,而是狠狠扎向快艇仅存的、连接着锚链的木质绞盘!

咔嚓!砰!

本就饱受摧残的绞盘在匕首的撬动和船体剧烈的晃动下应声碎裂!沉重的铁锚瞬间失去了束缚!

快艇本就因为凌轩的倾倒而剧烈倾斜,此刻锚链崩断,巨大的锚体如同挣脱枷锁的巨兽,猛地向下坠落!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拖拽力瞬间作用在船体上!

快艇被锚链拖着,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一拽,以惊人的速度、顺着那股被凌轩感知到的、最汹涌的暗流方向,疯狂地朝着湾口外、那片更加狂暴、布满漩涡和暗礁的海域冲去!

“该死!”巴洛脸上的戏谑瞬间凝固,他试图再次使用能力,但那艘快艇被暗流裹挟的速度太快了!他召唤的幽绿巨狼扑了个空,只撕下几片破碎的帆布。

“拦住他!”海盗们惊叫着试图拦截,但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在狂涛骇浪中划出一道绝望的白线,瞬间冲出了相对平静的碎骨湾,一头扎进了外面那片真正的地狱海!

巨大的浪头如同倒塌的山峰般砸下!快艇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龙骨在暗礁上撞得粉碎!凌轩在船体彻底解体前,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鱼,深吸一口气,借着混乱的洋流和船体残骸的掩护,猛地扎入了冰冷刺骨、一片漆黑、翻腾着死亡泡沫的海水之中!冰冷!窒息!狂暴的水流撕扯着他的身体!他只能凭借渔夫的本能,在混乱的暗流和漩涡间艰难地穿梭、换气,每一次浮出水面都伴随着巨浪的拍击和雨水的冲刷。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身体的力量在寒冷和绝望中迅速流失,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被大海彻底吞噬的瞬间,一个比最浓重的夜色还要深邃的巨大阴影,如同神话中的海怪脊背,猛地撞破层层雨幕和巨浪,出现在他前方!

那不是岛屿!

那是一堵墙!一堵巨大到无法想象、完全由冰冷、湿滑、布满藤壶和海藻的黑色巨石构成的、笔直耸立的巨墙!它无视狂暴的海浪,如同亘古存在的神祇壁垒,沉默地矗立在世界的边缘!

巨墙之下,一个微弱的、散发着非自然幽绿色光芒的灯塔,穿透了雨幕,像一只巨大而冰冷的独眼,静静地凝视着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凌轩。

新国度。以最突兀、最不可理解、最充满压迫感的方式,降临了。

凌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巨墙脚下被海浪冲刷出来的一小片嶙峋礁石。冰冷坚硬的岩石硌着他的身体,但他死死抓住,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抬起头,雨水模糊的视线中,那幽绿的灯塔光芒如同鬼火,无声地宣告着:

逃离了一个噩梦,却撞入了另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状的未知恐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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