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咸腥水汽的夜风，裹挟着艾瑞冈海岸特有的湿冷，钻过“叹息壁垒”古老石墙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壁垒之上，火把在风中挣扎，昏黄的光晕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显得渺小而脆弱，勉强照亮巡逻士兵们紧绷、疲惫的脸。
空气粘稠沉重，吸饱了白日阳光最后一丝暖意的岩石，此刻正将寒意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渗入骨髓。
远方，那片笼罩着无尽之海的“夜海白雾”，正以一种不祥的宁静翻涌着，边缘泛着微弱的、非自然的磷光，像一片巨大的、缓慢蠕动的苍白苔藓，贪婪地吞噬着星光，将地平线涂抹成一片混沌的灰白。
壁垒之下，深入岩石山腹的某处，隔绝了自然的风声与潮湿。这里是“织命者协会”艾瑞冈分部，“织机维护部”庞大地下堡垒的深处。
空气干燥得刺喉，弥漫着消毒水、机油、陈旧羊皮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羽毛的微弱气味。巨大的、包裹着绝缘材料的管道如同冰冷的血管攀附在粗糙的岩壁上，发出低沉的嗡鸣。
黯淡的符文灯带镶嵌在管道之间，提供着恒定而缺乏温度的光源，将行走其间的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布满冷凝水珠的冰冷墙壁上。
托里克·斯通站在“铁砧”那间宽敞得近乎空旷的办公室门口。他穿着深灰色的清道夫制服，布料厚实粗糙，沾着几处难以清洗的、颜色可疑的陈旧污渍。领口别着的铁质徽章上，那几道象征断裂命运的黑线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抬手，指节在厚重的金属门上敲击，发出沉闷笃实的“叩、叩”声，如同两块冰冷的石头相撞。
“进。”门内传来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托里克推门而入。内务主管“铁砧”的巨大身影几乎占据了办公桌后方的全部空间。
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光头在符文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粗壮的手臂搁在宽大的金属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他抬起眼皮，那双深陷在眉骨下的眼睛看向托里克，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工具或废料。
“报告，长官。”托里克的声音和他敲门的节奏一样，平稳、冷硬，带着长期嘶吼和吸入刺激性气体留下的沙哑。
他站得笔直，仅存的右眼直视前方，空洞的左眼眶内，那枚冰冷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幽微的红光，细微的伺服马达转动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
“说。”铁砧的回应只有一个音节。
“第三小队，编号‘清道夫-3’，队长托里克·斯通。”托里克开始背诵格式化的报告，“任务：例行巡查‘叹息壁垒’西段第七至第九防御节点，监控‘夜海白雾’渗透指数及异常命运扰动。执行时间：本日黄昏至午夜前两小时。”
他停顿了一下，机械义眼内的红光似乎凝滞了零点几秒。“任务执行期间，壁垒外部白雾活性显著异常，非自然磷光闪烁频率高于基准值百分之三百七十。空气中检测到微弱但持续的‘线团’熵增残留，频率与巨人族活动历史记录吻合度百分之八十九。方向来源：北方，冰原方向。强度…正在攀升。”
铁砧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通风管道的低沉嗡鸣和托里克那枚义眼细微的伺服声。
“继续。”铁砧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托里克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在自己脸上。
“任务区域地表检测到非人类足迹残留。尺寸…巨大。”托里克的声音更沉了些，“深度分析显示，残留物包含冰晶微粒、高密度岩石碎屑，以及…微量生物组织样本，初步光谱分析显示其细胞结构与已知艾瑞冈生物圈无匹配，能量活性异常，符合‘线团’实体污染特征。样本已按规程封存，移交‘秘库’分析室。”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刺痛。“另外，在第七节点外围废弃观测哨下方，发现近期人为活动痕迹。
掩埋深度不足，提取到织物纤维碎片及…一枚被刻意损毁但残留部分纹路的王室近卫徽记核心。”
铁砧的身体微微前倾，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小半个办公桌。“王室徽记？确定？”
“纹路残片分析，指向罗德里克王子所属的‘峭壁之狮’徽记核心部分。损毁方式为高强度冲击扭曲。”托里克确认道，“痕迹覆盖时间不超过七十二小时。现场无战斗残留，判断为秘密接触或…遗弃。”
铁砧沉默了片刻。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符文灯管发出极其微弱的电流嘶嘶声。托里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内心脏缓慢而有力的搏动声，每一次泵血都牵扯着旧伤，带来熟悉的钝痛。
“情报价值：高。”铁砧终于开口，声音像冰块摩擦，“关联王室内部不稳与巨人异动。‘织梭’网络会跟进。”
“是，长官。”托里克应道。
“任务报告编号归档。‘秘库’分析结果同步至‘观星台’及‘操丝之手’。”铁砧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巨大的手指重新开始敲击桌面，嗒、嗒、嗒，规律得令人窒息。
短暂的停顿。托里克知道该提了。他挺直的脊背没有一丝弯曲，但声音里那层坚硬的壳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长官，第三小队队长托里克·斯通，申请…七十二小时常规休整轮替。”
敲击声戛然而止。
铁砧那双深陷的眼睛再次聚焦在托里克身上，目光在他布满风霜的粗糙脸颊、那只冰冷闪烁的机械义眼，以及制服下微微佝偻却依旧强撑挺直的肩背上扫过。那目光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评估。
“理由。”铁砧的声音毫无波澜。
“右肩旧创…受近期低温及高湿度环境影响，复发加剧。机械义眼伺服单元出现间歇性震颤，需要校准维护。”托里克的声音平稳地陈述着事实，像在念一份物品清单，“精神抗污染阈值…处于黄色警戒区边缘。需进行标准净化冥想及药剂稳定，确保后续任务效能。”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第三小队成员‘鼹鼠’，于上次‘线团’收容行动中吸入过量致幻孢子，精神评估未达标，同样需要隔离观察期。小队整体战力需时间恢复至基准线。”
办公室陷入更深的寂静。只有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的嗡鸣，如同这座庞大地下堡垒永不停歇的心跳。
铁砧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尺子，在托里克身上丈量着磨损的程度，计算着修复的成本与再次投入使用的预期价值。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冷却的沥青。
终于，铁砧缓缓向后靠去，沉重的身躯让金属座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申请…核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干涩无波。“七十二小时。轮替期间保持一级待命通讯畅通。‘鼹鼠’隔离期延长至九十六小时，由医疗组监控。
‘织机维护部’会安排义眼校准。清道夫不是耗材，但…更不是易碎品。别把自己弄报废了，斯通。协会在你身上的投入需要回报期。”他挥了挥手，一个简单、不容置疑的驱赶动作。“去吧。”
“是，长官。感谢长官。”托里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放在身侧、紧贴着裤缝的手指，在听到“核准”二字时，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弛了一丝。
他脚跟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协会内部礼节，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机器。
然后，他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平稳而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闭，隔绝了里面那令人心悸的冰冷评估和规律得如同丧钟的敲击声。
走廊的冷光打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那只机械义眼中的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恒定的幽暗。
七十二小时。他需要那该死的冥想药剂，需要那冰冷的净化舱，需要让这具千疮百骨、被污染和战斗反复侵蚀的躯体喘一口气。
他需要确保自己这枚“齿轮”，在下次被投入那名为“命运”的巨大织机前，不会彻底崩断。他朝着清道夫那狭窄、冰冷、弥漫着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的休息区走去，沉重的皮靴踏在金属格栅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行走在巨兽的骸骨之中。
托里克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冰冷走廊的尽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短暂的回响，旋即被堡垒永恒的嗡鸣吞没。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叹息壁垒”之外，远离协会冰冷秩序笼罩的阴影之地，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汇聚。
低语沼泽深处，连终年弥漫的“夜海白雾”似乎都在此地畏缩退让，形成一片诡异的、死寂的真空。扭曲的黑色浮木如同巨兽的肋骨，支撑着一座由腐烂藤蔓、发光的惨绿苔藓和不知名生物巨大骨骼搭建的棚屋。
棚屋外，风干的怪异生物尸体如同亵渎的风铃悬挂，刻满扭曲符文的骨片在微弱的磷光下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草药、腐肉和强烈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凌轩站在棚屋前狭窄的空地上，脚下是湿滑、仿佛覆盖着一层粘液的黑色菌毯。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腐败气息，刺激着他的喉咙。
他额角那道狰狞的枪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此刻正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隐痛，仿佛有冰冷的细针顺着疤痕下的骨头往里钻
。在他意识深处，属于星宫恶魔“阿斯特罗斯”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带着硫磺与星辰尘埃的气息，不断地蛊惑、嘲弄。而口袋深处，那张“渔夫”幸运牌隔着布料传来一阵阵异常的冰冷，牌背纺锤珍珠上的硫磺裂纹，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与恶魔的低语隐隐呼应。
他强压下翻腾的恶心感，将目光投向棚屋门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一个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流淌”出来。
维伦巫师。他披着一件仿佛由活体雾气与深海水藻编织而成的斗篷，斗篷边缘不断滴落着冰冷的水珠，却又在触及地面菌毯的瞬间诡异地消失。
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两点幽光——那不是眼睛，更像是两团被强行束缚在眼眶内的、不断旋转翻涌的微型“夜海白雾”！
他的声音响起，如同无数细小的砂砾在粗糙的雾气管道中摩擦滚动，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多重回响：
“迷途者…混乱缠身…星空的硫磺…命运的线团…还有…嘻嘻…一张‘变脸’的玩具…”那两点旋转的雾眼似乎穿透了凌轩的外套，锁定了口袋里的“小丑面具”。“所求…为何？对抗…雾中巨影？还是…压制…体内的…喧嚣？”
凌轩强迫自己迎上那非人的“目光”，声音因压抑着体内的躁动而显得有些嘶哑：“能伤害巨人的东西。最好…也能让一些‘噪音’安静点。”他直接点明，在这诡异的存在面前，任何掩饰都显得徒劳可笑。
维伦发出沙哑的、如同碎石滚落的笑声。他转身，动作僵硬得不似活物，消失在棚屋深处那片更浓郁的黑暗里。片刻后，他再次“流淌”而出，枯槁如树枝的手中，握着一件器物。
那不是华丽法杖，更像一段被狂暴力量蹂躏过的遗骸。它通体漆黑，如同被天雷反复劈打、又被冰冷海水冲刷了千万年的礁石，表面布满嶙峋的棱角和深邃的蚀孔，散发着沉重、古老、带着深海寒意的气息。在这粗糙狰狞的杖身顶端，天然凹陷处，牢牢镶嵌着一颗宝石。
它约莫鸡蛋大小，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幽蓝色，核心处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旋转着一个微缩的、不断翻涌的雾气漩涡。
冰冷的水珠不断从宝石表面渗出、滴落，却在离开宝石的瞬间化作丝丝缕缕的寒气消散。一股狂暴、冰冷、充满吞噬欲望的力量波动，正从这器物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此乃…‘雾噬者’…”维伦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他枯槁的手指近乎温柔地抚过那粗糙的杖身。“沉睡之雾…核心的碎片…囚禁着…雾妖的…精魄…”那两点旋转的雾眼死死盯住凌轩，“它能…撕裂…雾的帷幕…短暂…驱散…或…引导…那力量…对‘雾之子嗣’…便是剧毒…亦能…让某些…灵魂里的…杂音…暂时…噤声…”他意有所指，目光仿佛穿透了凌轩的皮肉，落在他灵魂深处恶魔的标记上。
“代价。”凌轩的声音干涩。他感受着那魔杖散发出的冰冷与贪婪，心脏沉了下去。这绝非善物。
“代价…沉重…”维伦的雾眼闪烁着，“三百…‘沉重的叹息’（金磅）…或者…”他枯槁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凌轩的左眼——那只在星宫污染后，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闪烁出邪异光芒的眼睛，“…你眼里…那片…窃来的…星空…或者…”他的指尖转向凌轩装着“小丑面具”的口袋，“…那副…‘千面’的玩具…”
三百金磅！凌轩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几乎是天文数字。交出恶魔标记？无异于将灵魂的钥匙拱手相让。交出小丑面具？失去了这最后的伪装依仗，在这步步杀机的艾瑞冈，他寸步难行。
绝境之下，狠厉之色在凌轩眼中一闪而过。他不再犹豫，猛地从贴身最隐蔽的暗袋中，掏出所有积蓄。
沉甸甸的亚麻钱袋落在菌毯上，发出闷响，里面大多是闪烁着银光的尔根，只有寥寥几枚沉重的金镑沉在底部，总计价值约摸二百五十金磅。同时，他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件用油腻的软皮包裹着的物品。
他一层层剥开软皮，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晶体。它呈现出一种深邃、污浊的暗紫色，核心处仿佛有粘稠的、不断缓慢蠕动的阴影。晶体表面布满扭曲的天然纹路，如同被痛苦凝固的尖叫。
仅仅是暴露在空气中，就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深海淤泥、腐烂鱼腥和疯狂呓语的精神污染波动。
这是他在逃离索伦博士那座疯狂岛屿时，从某个被失控实验扭曲的深海杂交体头颅中剜出的战利品——“海嗣之眼”。他一直将其视为不祥之物，却也深知其蕴含的混乱能量价值不菲。
“这个…加上这些…”凌轩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将钱袋和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紫色晶体推向前方，“…够不够？”
维伦的目光完全被那颗“海嗣之眼”吸引。他那两点由雾气构成的眼窝漩涡，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雾气在兴奋地泄漏。
他伸出枯瘦如鸟爪的手，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过了那颗暗紫色的晶体，指尖在它污浊的表面贪婪地摩挲着。
“…混乱…深邃…美妙的…噪音…”他发出陶醉般的呓语，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满足的颤音。他看也没看地上的钱袋，只是随意地挥了挥另一只握着“雾噬者”的手。“…勉强…足够…拿去吧…”
那根沉重的、顶端镶嵌着幽蓝雾核宝石的礁石魔杖，被维伦像丢垃圾一样抛了过来。
凌轩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入手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猛地窜入他的手臂！那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更像是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皮肉，顺着血管经络疯狂蔓延，直抵心脏！他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魔杖顶端的“雾核之心”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凌轩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宝石内部那个雾气漩涡旋转得更加狂乱，仿佛一只被惊醒的、贪婪的独眼，冰冷地“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他左眼深处，那片属于星宫恶魔阿斯特罗斯的标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被这魔杖的力量狠狠刺了一下，又像是…某种危险的共鸣被激活了。
维伦低沉嘶哑的笑声再次响起，如同夜枭在坟场哀鸣：“…记住…小家伙…‘雾噬者’…是活的…它也在…挑选…它的主人…小心…它的…饥渴…别成了…它的…饵食…”话音未落，他那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雾气，无声无息地退回了棚屋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只留下那句充满恶意的警告在潮湿、腐败的空气中回荡。
凌轩死死攥住那根冰冷刺骨的魔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杖身粗糙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那渗入骨髓的寒意和左眼的灼痛交织在一起，提醒着他这力量的代价与危险。
他喘息着，努力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恶魔低语被刺激后的喧嚣，将钱袋捡起塞回怀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如同巨兽巢穴般的黑暗棚屋，转身，踉跄地踏上了离开低语沼泽的归途。
每一步，都感觉手中的魔杖沉重一分，那幽蓝宝石中的漩涡，仿佛正透过他的皮肉，贪婪地吸吮着他的生命力。维伦的话如同诅咒，烙印在他心头：“小心它的饥渴…”
当凌轩拖着疲惫、冰冷、被“雾噬者”魔杖不断汲取着体温的身体，终于踏出低语沼泽边缘那片扭曲的树林，重新感受到相对“正常”的夜风时，整个艾瑞冈的天空，被撕裂了。
那声音并非来自人间。
先是极北之地，冰原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到极点的、仿佛大地骨骼被强行拗断的巨响——“咚隆！”脚下的地面剧烈一颤，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不安地翻身。
紧接着，便是号角！
那号角声撕裂了浓重的夜幕，带着一种非人的、蛮荒的、能直接碾碎灵魂的狂暴力量！它不是单一的声响，而是数十、上百个重叠在一起的咆哮！
由某种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生物骸骨（或许是远古猛犸，或许是某种更恐怖的存在）制成的号角，被吹响。声音如同实质的海啸，裹挟着冰原的极寒、大地的愤怒和纯粹的毁灭意志，滚滚而来！
“呜——嗡————！！！”
声波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壁垒上燃烧的火把瞬间熄灭大半！距离较近的士兵,眼珠暴突，耳膜破裂，鲜血从七窍中飙射而出，甚至有人当场抱着头颅疯狂地嘶嚎起来，理智在瞬间被那恐怖的声浪彻底摧毁！
恐惧，最原始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壁垒上每一个活物的心中炸开、蔓延！
凌轩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在北方，那原本被“夜海白雾”笼罩的地平线尽头，浓雾被一股更加蛮横的力量粗暴地撕开、排挤！数十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身影，如同行走的山峦，从翻涌的雾墙中缓缓踏出！
它们的身形在浓雾和夜色中若隐若现，却足以带来灭顶的压迫感。一个巨人，皮肤如同覆盖着厚重冰霜和黑色苔藓的礁石，高度超过二十米，它每一步踏下，地面便炸开巨大的蛛网状裂纹，冰蓝色的寒气从它巨口中喷吐而出。
如同极地的风暴，扫过之处，壁垒的石墙、箭塔、来不及逃走的士兵，瞬间被冻结成晶莹剔透的冰雕，在火把余烬的微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另一个巨人，下半身竟然是无数条粗大无比、覆盖着粘滑鳞片和吸盘的深褐色触手！
它移动时如同巨大的畸形章鱼在陆地上滑行，发出令人牙酸的粘腻声响。一条触手猛地挥出，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狠狠抽打在壁垒一段坚固的塔楼上！
轰隆！！！碎石混合着木屑、人体残骸如同暴雨般四溅！塔楼如同孩童的积木般被轻易扫平！
更远处，一个身形稍显“纤细”，但浑身覆盖着如同活体水晶般不断折射着诡异光芒的巨人，双臂高举，掌心相对。空气中传来刺耳的、如同玻璃被强行拉伸的尖啸！在它双掌之间，一道扭曲的、散发着混乱能量波动的惨白光束正在凝聚！
“巨…巨人！巨人来了！！”
“冰霜！是冰霜巨人！”
“城墙！城墙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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