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者”号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海沟。耗子几乎是凭着本能操纵船只,朝着触须罗盘指引的方向盲目航行。
海面上的混乱有增无减,黑夜之子衍化的怪物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狂暴,天空的裂痕偶尔会滴落下粘稠的黑暗“雨滴”,污染大片海域。
凌轩则抓紧时间恢复力量,同时研究着新得到的触须罗盘。
这玩意儿邪门得很,那截暗紫色的指针并非永远指向一个方向,偶尔会毫无规律地剧烈颤抖,指向某个空无一物的海域片刻,又猛地甩回原方向,仿佛在两种不同的“指引”间挣扎。
罗盘底座那些细微的命运丝线刻痕也在不断变化重组,看得人头晕目眩。
“这导航…怕不是联通了拼多多服务器?指的路都带随机砍一刀的?”耗子看着忽左忽右的指针,忍不住吐槽。
几天后,一片陌生的海岸线出现在视野中。那并非繁华的港口,而是一片嶙峋的、仿佛被巨兽啃噬过的破碎礁石海岸。
岸上建立着简陋却坚固的防御工事——由粗大原木、锈蚀金属板和怪物骨骼搭建的围墙,墙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和观察孔。
围墙后方,隐约可见一些兽皮帐篷和粗糙的石屋,炊烟稀稀拉拉。
一面粗糙的旗帜在围墙上空无力地飘荡——图案是一柄断裂的鱼叉,刺穿了一个扭曲的、类似织命者协会的纺锤徽记。
“反抗军?”耗子有些惊讶,“还有人不肯进协会的安全屋,自己拉杆子干了?”
“破浪者”号的靠近立刻引起了岸上的警惕。围墙上出现了几个身影,他们穿着混杂了兽皮、旧时代衣物和简陋装甲的服饰,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
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从锈蚀的刀剑、自制弓箭到少数几把看起来是从协会士兵那里缴获的能量步枪。
“停下!外来者!报上身份和来意!”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头领模样的壮汉站在围墙上吼道,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
他手中一柄巨大的、还带着暗红色血污的砍刀指向船只。
凌轩示意耗子停下船。他走到船头,平静地回应:“旅行者。躲避怪物,寻求补给和信息。”他刻意没有提及协会。
墙头的人显然不信,目光警惕地扫过“破浪者”号虽然破损却明显超越他们科技水平的船体。“旅行者?协会的走狗吧!
想来探听情报还是抓壮丁?滚!不然把你们射成筛子!”
几名弓箭手立刻拉开了弓弦,能量步枪也开始充能。
耗子急了:“喂!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们刚被怪物追得屁滚尿流!”
凌轩眉头微皱,正思考如何应对。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彩色玻璃珠突然再次发烫。
而这一次,罗盘上那截蠕动的触须指针猛地指向了围墙的某个方向,然后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几乎同时,围墙后方,一个较小的帐篷里,突然传出一阵压抑的、非人的痛苦低吼!
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围墙上的人脸色瞬间大变!那头领更是又惊又怒:“你们果然是为了‘祂’来的!协会的鬣狗!休想!”
“攻击!”他毫不犹豫地下令!
箭矢和几道稀疏的能量光束立刻射向“破浪者”号!
凌轩眼神一冷,正要出手防御。
突然!
轰!!!
那个传出低吼的帐篷猛地炸开!破碎的帆布和木屑纷飞中,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土著男子,但他此刻的状态极其骇人!他的身体极度膨胀,肌肉虬结到撕裂了皮肤,露出下面暗红色的、不断蠕动的组织!
他的头部变得更加粗犷,口鼻向前凸起,长出獠牙,双眼变得如同燃烧的炭火!他的背部,甚至突出了几根惨白的、如同未发育完全的骨刺!
更可怕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人类,而是一种混乱、狂暴、带着原始泥土与血腥气息的…神性?
虽然微弱,却本质极高!仿佛某个古老而野蛮的存在,将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投射到了这个凡人身上!
“吼!!!”半兽化的男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毁灭一切的欲望!
他随手抓起地上一根充当帐篷支柱的粗木梁,如同挥舞稻草般轻易,猛地砸向周围的建筑!
“失控了!‘恩赐’又失控了!”围墙上的人们惊恐地大叫,再也顾不上攻击凌轩他们,纷纷试图去阻止那个发狂的“自己人”。
混乱!彻底的混乱!反抗军的营地瞬间陷入内乱!
凌轩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觉到,那个半兽化男子身上的力量,与他所知的所有力量体系都不同!
那不是星骸,不是幽灵,不是恶魔,也不是协会的秩序…那是一种更古老、更直接、更…贴近大地与血肉的混沌之力!
隐约间,竟与他噩梦深处那片粘稠的深海有那么一丝遥远的、扭曲的共鸣?
是某个沉睡的、古老的存在的力量泄露?这就是部落反抗的底气?
就在这时,那个发狂的半兽化男子猛地转头,燃烧的双眼死死盯住了“破浪者”号!或者说,盯住了凌轩怀中那颗发烫的彩色玻璃珠!
他发出一声混合着渴望与愤怒的嚎叫,猛地将手中的木梁如同标枪般投掷过来!力量之大,带起了刺耳的音爆!
“躲开!”凌轩推开耗子,同时全力催动幽灵船之力向上跃起!
轰!
木梁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破浪者”号刚才停留的水面,激起冲天巨浪,船体剧烈摇晃!
而凌轩在空中,与那双燃烧的、非人的眼睛对视了刹那。他从那疯狂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丝极短暂的、属于人类的痛苦和…祈求?
“抓住他!不能让他破坏船只!”围墙上的头领焦急大吼,几名胆大的战士试图用绳索套住发狂的男子,却被他轻易甩飞。
凌轩落回甲板,眼神变幻。他看了一眼手中颤抖的罗盘,又看了看那个正在摧毁自己家园的疯狂“怪物”。
这不是协会的秩序,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再次拿出了那颗彩色玻璃珠。他将一丝微弱的、尽可能平和的星骸之力注入其中,让那绚烂的彩光变得更加柔和,如同某种安抚的信号,照向那个发狂的男子。
同时,他集中意念,尝试着将一股混合着“渔夫”坚韧意志的平静情绪,顺着那彩光的联系传递过去。
“冷静…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这举动冒险至极,仿佛在试图安抚一头失控的暴龙!
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发狂的男子动作猛地一滞。他盯着那柔和的彩光,狂暴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迷茫。他身上那股混乱狂暴的气息似乎被彩光稍稍中和、安抚了一下。
他发出一声困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动作缓慢下来。
围墙上的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机会!
那个头领反应极快,趁机猛地抛出一个巨大的、用某种怪物筋络编织的网兜,精准地罩住了半兽化的男子。
几个战士一拥而上,拼命拉紧网兜,终于将他暂时制服。男子在网中挣扎,但力度明显减弱,最终瘫倒在地,发出沉重的喘息,身体的异变也开始缓缓消退。
危机暂时解除。
围墙上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复杂、警惕、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凌轩。
那头领喘着粗气,擦了把汗,目光深沉地看向凌轩,之前的敌意消退了不少,但警惕依旧。
“你…到底是谁?你那东西…怎么能安抚‘大地之怒’的恩赐?”
凌轩收起玻璃珠,平静地回答:“我说了,只是旅行者。至于这个…”他晃了晃珠子,“偶然所得。看起来,它和你们遇到的‘麻烦’,有点关系。”
他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营地,和网中那个逐渐恢复人形、却虚弱不堪的青年。
“也许,”凌轩缓缓说道,“我们可以谈谈。关于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关于你们得到的‘恩赐’,关于…真正的敌人。”
世界的崩塌,不仅带来了怪物和协会的退缩,似乎还唤醒了一些早已被遗忘的、深埋于大地与血脉之中的、更加古老和恐怖的力量。而混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