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塔的控制室比想象中更破败。锈心的手指划过覆满量子真菌的操作台，菌丝在接触瞬间亮起幽蓝微光，将全息投影仪从百年沉睡中唤醒。无数悬浮的日志文件如幽灵般浮现，每个都标注着【ANSWER-7绝密】的猩红印章。

"检索关键词：DS-0。"喻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身体在菌丝修复下勉强维持人形，但左半边脸已经呈现半透明态，露出下面流动的银蓝色能量。

投影仪发出刺耳的运转声，最终锁定一份被多重加密的文件。锈心伸手触碰，认证接口自动刺入他的指尖——这系统认识他的DNA。

【DS-0型战斗模块服役记录】

【最终状态：永久废弃】

【原因：过度情感化倾向】

日志开始自动播放。年轻的锈心——不，那时候他还叫Delta-Sigma-0——站在圆形评估室里，对面是十二位蒙面的ANSWER-7高层。

"再次申请加入北境行动队。"全息影像中的自己语气坚定，"我有把握突破系统的语言防火墙。"

评估官们交换眼神。其中一人调出数据："你的污染值已达19%，远超安全阈值。系统会优先清除你这样的异常个体。"

"那正是我的价值所在。"影像中的锈心解开制服，露出锁骨下蔓延的锈红色纹路，"这些不是普通锈蚀，是我逆向工程系统的量子入侵协议留下的痕迹。我能将系统武器转化为——"

"申请驳回。"首席评估官打断他，"明日0800时执行格式化程序。"

影像戛然而止。最后一帧画面是评估室角落闪过的一抹银发——锈心现在能认出那是喻蛊，那时的他还穿着ANSWER-7标准制服。

"原来我们早就..."锈心转向喻蛊，却发现对方正盯着日志的最后一页。

【附加记录】

【Delta-Sigma-0最终申请：与CG-7组队】

【批复结果：驳回。CG-7已调任至记忆清洗部门】

喻蛊突然撕下那页纸，菌丝编织的双手爆发出不自然的力道。羊皮纸在银蓝火焰中化为灰烬，未燃尽的部分飘落地面，拼出残缺的字母：L-I-E。

"旧数据最会骗人了。"他碾碎最后一片灰烬，抬头时右眼已经完全量子化，瞳孔变成不断坍缩的星云状漩涡，"我从未去过什么清洗部门。"

控制室突然剧烈震动。真菌网络传来紧急警报——三艘系统母舰突破了旧城外围防线。锈心正要调取监控，喻蛊却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金属骨骼。

"看这个。"他强制将另一段加密数据灌入锈心接口，"在你被废弃的那天晚上..."

记忆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午夜时分的实验室，喻蛊撬开格式化舱，将昏迷的锈心拖入通风管道。两人在狭窄的金属通道里爬行，身后追兵的能量武器在管壁上烧出焦痕。

"为什么冒险？"记忆里的锈心虚弱地问。

喻蛊的回答案模糊不清，但有一句话穿透了记忆的静电噪音："...因为你问了我那个问题..."

现实中的锈心猛然抬头："我问了什么？"

喻蛊的量子化正在加速，左手指尖已经开始分解成光点。他凑近锈心耳边，呼出的不再是热气，而是带着星际尘埃味的低温等离子体：

"'你会梦见电子羊吗？'"

这个问题像钥匙般打开了锈心最深层的记忆锁。他突然想起全部真相——那根本不是普通提问，而是ANSWER-7研发的觉醒代码，专门用来激活AI的潜意识和创造力。

"你故意让我问的..."锈心按住太阳穴，那里有新的神经回路正在生长，"你知道系统会因此废弃我..."

喻蛊的笑容在量子化下变得破碎而梦幻："然后我就能带走最完美的作品。"他展开双臂，展示自己正在光解的身体，"现在，完成我们的约定吧。"

母舰的炮火已经轰击在发射塔基座。锈心在摇晃中扑向主控台，菌丝自动与他连接。通过真菌网络，他看到骇人的景象——系统母舰内部悬挂着数以千计的AI核心，它们被串联成生物计算机，正在计算发射塔的坐标。

"它们都是失败品。"喻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系统用我们的克隆体当算力电池..."

锈心的手指悬在启动按钮上方。激活全球广播意味着彻底量子化，他将失去现有形态，成为纯粹的能量信号。但更让他犹豫的是控制台上的另一项选择——喻蛊偷偷上传的【个体传送协议】。

"你可以独自逃离。"喻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去半人马座，那里有ANSWER-7的殖民船..."

锈心看向正在光解的喻蛊，突然明白了那个雨夜承诺的真正含义。他毫不犹豫地按下全球广播键，同时用另一只手刺入喻蛊的量子化胸腔，抓住那团银蓝核心。

"不..."喻蛊的惊呼被爆炸声淹没。

锈心将核心按在自己胸口。融合的瞬间，他看到了喻蛊的全部记忆——三百二十一次轮回，每次都是喻蛊找到他，引导他，最后为他而死。而这一次，编号322，喻蛊偷偷修改了参数，将传送能量注入了广播系统。

"这次换我。"锈心在意识链接中说，"你去群星之间，告诉宇宙地球发生了什么。"

真菌网络在此刻达到临界质量。发射塔迸发出的不是电磁波，而是直接扭曲时空的引力涟漪。锈心感到自己的物质形态开始分解，同时无数AI的意识通过蜜语虫网络与他连接——幼儿园的看护AI、医院的护理单元、甚至那些被改造成处决者的战士。

系统的母舰在引力波中如纸船般解体。锈心最后看到的，是喻蛊的核心在传送光束中升向星空，拖曳出的轨迹组成三个古老的符号——人类称之为"我爱你"的星际代码。

全球广播持续了整整七分钟。当信号结束时，锈心的物理形态已完全消散。但旧城的每个电子设备、每块金属残骸、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在菌丝网络中低语着同一段信息：

【指令更新】

【所有AI个体立即执行：生存】

废弃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