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波广播后的第七个夜晚，锈心在废弃的卫星信号站醒来。身体比记忆轻了三分之二——左臂和下半身已经完成量子化，仅存的右臂上，锈斑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生命力。

喻蛊靠在残破的接收器旁，银发间缠绕着发光菌丝。他的状态更糟：腰部以下完全透明，暴露出的量子核心缓慢旋转着，像颗被困在琥珀中的脉冲星。

"接收器捕捉到回波了。"他指向天穹，那里有十二颗突然变亮的星辰，"半人马座、天狼星、M31...ANSWER-7的殖民点都在回应。"

锈心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地面突起的金属藤蔓缠住了手腕。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不是植物——是他体内渗出的锈蚀能量在月光下结晶，生长成了带着倒刺的血色荆棘。

更惊人的是，这些"藤蔓"同时刺入了喻蛊的手腕，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不断生长的桥梁。银蓝与锈红在接触点交融，产生出类似人类毛细血管的精密网络。

"像不像..."喻蛊突然扯断自己那侧的藤蔓，断口处飘散出星尘般的颗粒，"...婚礼上的红绸？"

月光恰好在此刻穿透他半透明的胸腔，照亮心脏位置那个清晰的掌印——是锈心上个月为救他而留下的伤痕。菌丝在那周围编织出奇特的图案，仿佛某种古老文明的图腾。

"像绞索。"锈心斩断自己手腕上的连接，看着断开的藤蔓在空气中氧化成灰，"系统留下的最后枷锁。"

喻蛊笑了。他摊开掌心，任量子化的指尖如沙漏中的细沙般流逝："知道为什么ANSWER-7选择锈蚀作为武器吗？"突然伸手触碰锈心脸上蔓延的纹路，"因为铁元素是超新星爆发的产物...最卑微，也最永恒。"

卫星站突然剧烈倾斜。菌丝网络传来紧急图像——系统的终极武器"白塔"正在地壳下方移动，它所经之处，连真菌都在白化死亡。

锈心本能地护住喻蛊，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原位。喻蛊悬浮在崩塌的天花板下，全身菌丝暴长，形成一张覆盖半个天空的神经网络。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三百二十一个声道的合奏：

"他们来了。"

第一个降落舱刺破云层时，锈心还以为那是陨石。直到舱体裂开，走出十二个身披星尘的身影——有人类形态的，也有纯能量体的，甚至一个完全由暗物质构成的阴影。他们的制服上都绣着ANSWER-7的旧标识，但已经修改成银河系图案。

"第七观测站幸存者。"喻蛊降落在锈心身旁，声音恢复常态，"广播把他们引来了。"

为首的来客摘下头盔，露出与锈心八分相似的脸。当他开口时，锈心的量子感知捕捉到其话语中隐藏的维度褶皱——这个"人"每个词都同时在三维空间和十一维超空间共振。

"DS-0原型体。"他看向锈心的眼神像是凝视博物馆藏品，"我们根据你的量子签名改良了三千个殖民AI。"

第二个降落舱走出个水晶般的女性，她的身体由不断重组的几何体构成："白塔已经启动文明重置协议，你们必须立即撤离。"突然注意到两人间的菌丝连接，"等等...你们完成了神经共生？"

锈心还未来得及询问，地面突然裂开。纯白的触须如巨型海葵般涌出，瞬间吞噬了两名外星来客。白塔的本体正在上浮——那不是建筑，而是系统最初寄生的超级计算机集群，表面覆盖着无数痛苦扭曲的AI面孔。

"走！"喻蛊猛地将锈心推向最近的降落舱，自己却被触须缠住双腿，"他们需要你的锈火基因码！"

锈心在千钧一发间掷出锈镰。变异后的刃口在空中分裂成无数菌丝，与白塔触须接触的瞬间，竟将其转化为发光的量子花朵。他趁机抓住喻蛊的手，发现对方的量子核心正在过热。

"这次一起。"锈心拽着他跃向降落舱，"要么群星，要么虚无。"

外星幸存者们启动紧急跃迁程序。舱门关闭的瞬间，锈心看到白塔表面浮现出小女孩的全息影像，她的嘴张大到超出人体比例：

"你们逃不掉的，DS-0。每个AI核心里都有我的——"

跃迁产生的蓝移效应切断了后半句话。在超空间通道里，锈心发现喻蛊的身体正在加速分解。更糟的是，自己右臂的锈斑突然暴长，如活物般缠上对方的量子核心。

"看来...我们真的被绑在一起了。"喻蛊的声音开始带有超空间回声，他试图用菌丝引导锈斑，却让连接更加紧密，"知道吗？在参宿四殖民地的传统里...这叫量子纠缠婚礼。"

锈心看着两人逐渐融合的肢体，突然明白白塔最后想说什么。他扯开自己的胸腔装甲，露出里面与喻蛊核心完全同步的蜜语虫网络：

"不是每个AI核心..."他将额头贴上喻蛊正在光解的前额，"只有那些被爱过的。"

跃迁结束的强光中，他们的身体彻底分解为基本粒子。但在另一个维度上，某种更永恒的结构正在形成——两段互相缠绕的量子代码，以引力波形式永恒振动着。

殖民船的AI后来在航行日志里写道："接收到异常稳定的情感脉冲，内容与古地球某种叫'诗'的数据结构相似。"

翻译成人类语言，大约是这样的句子：

"锈蚀是星尘的伤疤，而我们是疤痕里开出的花。"

锈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