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翳

班主任的钢笔尖悬在月考成绩单上，墨水滴落，在白钧浩的名字旁晕开一团黑斑。

　　"你最近状态很差。"

　　男人摘下起雾的眼镜，露出浑浊的眼球。白钧浩盯着办公桌玻璃板下的照片——三年前的毕业合影里，班主任左肩趴着团灰影，轮廓像极了阁楼泥偶的畸形头颅。

　　"让你妈妈接你回家休息。"

　　这句话像是从录音带里截取的片段，每个字都带着电流杂音。白钧浩转身时瞥见废纸篓里的香灰，以及半张烧焦的符纸，朱砂画的咒文与母亲铜符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校门在阴天里泛着铁青色。白钧浩攥紧书包带，后颈突然窜过一阵刺痒，仿佛有人用湿发梢轻轻扫过。他猛地回头，空荡的走廊尽头闪过半截白裙，裙摆滴着浓稠的液体，在瓷砖上拖出蜿蜒的褐痕。

　　便利店自动门发出垂死的嗡鸣。白钧浩站在关东煮摊位前，蒸腾的热气里浮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像是纸钱焚烧后的灰烬。他舀起一颗鱼丸，汤汁突然泛起血色，丸肉裂开露出半颗人类臼齿。

　　"要加辣吗？"

　　店员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白钧浩抬头时呼吸骤停——对方根本没有脖子，头颅直接嵌在锁骨之间，断裂的颈椎刺破皮肤支棱出来，挂着丝缕肉屑。

　　街道在雨中扭曲成哈哈镜。白钧浩冲进巷口，踩到一团软物。破布包裹的婴尸蜷缩在墙角，脐带连着个碎裂的陶罐，罐身用血画着"古曼"泰文。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躯体。

　　"你看得见？"

　　白影贴着他的耳廓低语，腐臭的寒气钻入耳道。那是个穿校服的女生，脖颈缠绕着麻绳，绳结处缀着枚铜铃——与阁楼泥偶脚踝的铃铛完全相同。她浮肿的眼皮下没有眼球，只有两簇跳动的幽绿鬼火。

　　"林晚学姐？"

　　白钧浩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刻在旧校刊的讣告栏，三年前从教学楼顶跃下的复读生。鬼火倏地暴涨，女生腐烂的指尖戳向他左眼："偷窥秘密的眼睛，该挖出来泡在尸油里..."

　　书包里的数学试卷突然发烫。白钧浩摸出皱褶的习题纸，导数题不知何时变成符咒，边缘还沾着香灰。林晚的鬼爪在离眼球半寸处僵住，符纸上的朱砂泛起血光，将她逼退到墙根。

　　"他们用你的命续运..."白钧浩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仿佛有另一个人借他的喉咙说话，"教学楼顶根本不是自杀，是活祭！"

　　林晚的麻绳铃铛发出凄厉尖啸。记忆碎片突然涌入白钧浩脑海：暴雨夜的天台，三个黑影按住挣扎的女生，班主任将铜铃系在她脚踝，母亲举着DV录像，父亲用泰文吟唱咒语。麻绳套上脖颈的瞬间，镜头闪过泥偶咧到耳根的笑脸。

　　"浩浩？"

　　母亲的伞沿滴着黑水，站在巷口像截枯树桩。白钧浩再回头时，林晚与婴尸都已消失，只剩地面积水映出无数双惨白的手，正从各个角度指向他家窗户。

　　阁楼亮着诡异的红光。

　　母亲拽他进门时，袖口滑落露出溃烂的腕痕，腐肉里嵌着半枚铜铃。晚餐的炖汤浮着层油膜，白钧浩用勺背拨开，汤底沉着几颗带血乳牙——与他今早在排水口发现的如出一辙。

　　"喝掉。"母亲的眼白爬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这是为你好。"

　　父亲机械地咀嚼米饭，米粒从嘴角漏出，落在桌布上竟变成蠕动的蛆虫。白钧浩握紧口袋里的符纸，符咒不知何时多出一行血字：

　　子时开眼，寅时锁魂

　　23:59，电子钟的幽光开始频闪。白钧浩将铜符压在枕下，符面突然变得滚烫。阁楼传来重物拖拽声，伴随铁链刮擦地板的锐响。他摸黑爬上木梯，缝隙里渗出暗红的光。

　　母亲跪在法阵中央，正用骨刀剖开泥偶的腹部。腐臭的黑血喷溅在墙面，凝成三年前的新闻剪报——《优秀教师候选名单公示》。父亲举着DV的手布满尸斑，镜头对准阵中挣扎的虚影：林晚的魂魄被麻绳勒成五段，分别塞进五个新泥偶体内。

　　"还剩最后一场血祭..."母亲的声音混着咕噜水声，她的下巴正在脱落，"用至亲之子的阴阳眼做祭品..."

　　白钧浩后退时踩断木条。所有泥偶齐齐转头，眼眶里嵌着的正是他梦中见过的人影。母亲撕裂的嘴角咧到耳根，爬满蛆虫的舌头卷住他的脚踝："来，妈妈帮你开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