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6.1到巴黎

我的父母为我谋取到了进入路易勒格朗中学就读的机会，我在这里拙劣模仿着第二阶级，尽管我想多买些书籍，但我大部分生活费，花在购买假发、服饰和甜点上。

——让-雅克·杜尔多

梅内特拉一家决定分开居住，叔叔乔治决议搬到巴黎并非偶尔，尽管夏洛特听不懂他的长篇大论，但仍然从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借债、劳役税、道路税、免税特权。

夏洛特并不理解这些词汇的具体含义。

她的父亲要打理在兰斯的产业没有来到巴黎，但母亲为了给她筹谋更好的婚姻，跟着一起过来，一路上约束着夏洛特的举动。

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缓缓前行，轮轴发出吱呀声，仿佛诉说着旅途的疲惫。叔叔先去打理了一番投资事宜，将几处庄园和土地的事务安排妥当，随后才带着她来到塞纳河畔。他们住进了一间拥挤的小屋，四周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丝毫比不上兰斯住处的宽敞。

一楼是一家面包坊，香喷喷的面包香气每天早上从烤炉中飘到街道上，勾着人们味蕾。

他们占据了二楼的房间，尽管屋子不是很大，但叔叔和母亲依旧采买了富裕商人阶层用来彰显身份的版画，挂在有些陈旧的墙壁上，又买了很多里昂的丝绸，来应对日后在巴黎的社交需求。

三楼的房间是给仆人提供的，新的女佣露易丝是名来自巴黎附近乡村的年轻妇女，胳膊粗壮，面颊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夏洛特听她说她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儿子，养在乡村。

阁楼住着几名木匠工，母亲多次警告夏洛特不要和他们接触，说他们都是将来要洗劫商店的无赖。

夏洛特只敢偷偷趴在窗户上，看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工作，洗劫商店的无赖吗？但他们也会礼让穿着华丽的淑女，会在哄孩子睡觉的母亲旁压低声音，会扔给小乞丐一块黑面包。

这次是母亲错了，夏洛特想。

——彼时的夏洛特并不知道去年春天巴黎的面粉骚乱，去年她和身边大部分人一样，只关心兰斯的事情。

和杜尔多相约在“月光之影”咖啡馆喝上一杯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咖啡时，夏洛特无意间提起了母亲的话，脸上洋溢的天真笑容表明她并不相信，那些敦厚的木匠能做出洗劫商店的事情，而且——是因为面粉。

“面粉骚乱，去年的4月27日，博蒙的确有过面粉骚乱，当时面包价格涨了整整50%。”听到夏洛特话的杜尔多，一边搅着手里的咖啡，一边试图幻想当时的场景。

“卡米耶说，当时骚乱的人群差点去到凡尔赛宫，不过好在军警出动后，局面迅速稳定了下来。”

当时他要是在巴黎，一定要写一篇文章，最好能发表在报纸上。

“那么混乱的吗——”夏洛特微微惊讶。

“是呀，最后抓了好多人才平定的，你应该记得1770兰斯的骚乱吧，比那次还严重，”杜尔多叹出一口气，“其实每一次放开粮食自由贸易，都会引起一些骚乱，但自由贸易是必须的嘛，你也不要太在意，为了自由的贸易，难免有些牺牲。”

夏洛特心情不是很高，1770兰斯爆发骚乱时，她不到六岁，记忆里只有不断呐喊和冲击商铺的人群，以及严阵以待的商人，她的母亲把她搂在怀中，不断咒骂屋外的人。

牺牲的……是谁？是她，他们家，被恐吓的粮食商，还是买不到粮食的人。

杜尔多看出夏洛特的心情低落。

“不说这些了，总归听说杜尔哥好像提出来什么法令，解决财政的问题，你过几天还来吗？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一个朋友，卡米耶·德穆兰。”他岔开话题，话语轻松。

“哦对了，你来巴黎后写信说想看一些书，我给你找了西塞罗的《论法律》和狄德罗主编的的《百科全书》。”

夏洛特诧异看着杜尔多，这书……对吗？

夏洛特拿着书回到家的时候，杜尔多的话还在她脑海里回响。

“夏洛特，你不应该只听你母亲的话，想办法嫁给贵族。我们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之中，未来一切都有可能，读读各种书籍，了解那个时代的历史，或许在未来会对你有很大帮助。”

——多年后的夏洛特，无比感谢杜尔多的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