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露西尔和罗伯特家中没有人涉足官吏,在他们眼里,骂包税制度和骂包税官是完全等同的事情。
“包税制度的弊端,所有人都知道,一些包税官拿着包税权喂饱私囊,滥用包税所的武力部署,随意征税。”夏洛特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想写文章批判就写。”
“甚至你可以针对某地的整个包税所。”
“毕竟你抨击的再多,你只是一个记者、作家、报社老板,又不是陛下身边的廷臣,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们也无需回应什么。”
他们甚至把你的文字,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句话夏洛特没有说出口,她作为包税官的妹妹,包税体制的半个既得利益者,听到这种话都被气笑了。
“但如果点名道姓,会遭来当地整个包税所的针对,原因很简单,他们需要回应,或者改变。”
“怪不得,”罗伯特叹出一口气,“她是针对到具体的包税官,在报纸上列出对方种种横征暴税的行径了,现在去道歉来得及吗?”
夏洛特揉了揉太阳穴,询问罗伯特是否知道伊芙琳攻击的是哪名包税官,得到答复后,在罗伯特希冀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布雷是总包税会的核心委员。”
如果是兰斯地区的包税官群体,或者是普通的包税官或包税所的人,夏洛特或许出于友谊,会帮着搭线。
但总包税官,现在不到二十人,他们属于包税群体的核心,甚至与贵族并肩,被称为“缙绅”。
她搭不上线。
伊芙琳这次的行为,有点过激了。
露西尔给了另一种解决方案:“现在登报道歉,也可以吧。”
罗伯特无奈摊开手:“我们试过一次了,稍微大一点的报纸,文章就发不出去。”
一边是只调查没有进一步动作,一边是文章发不出去,夏洛特眉心拧在一起,这态度,明显前后矛盾。
布雷如果不在意伊芙琳的抨击,那么根本不会有人调查,报纸上的文字也不会被阻拦,反之,布雷不可能到现在只是安排人温和调查。
包税所是有武力的。
“之前有没有什么调查?她之前都发过什么?”
夏洛特和露西尔没看到过伊芙琳写的文章。
毕竟这两位要是看到,恐怕会将文章给撕的粉碎扔到塞纳河里。
罗伯特没有立刻答复,稍作迟疑,最后声音坚定:“没有,她以前没有针对过个人,这次是布雷半年内征收两次盐税的事情被她发现了,她才写的。”
夏洛特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她一时间说不出,是半年两次征税过激,还是伊芙琳的文章过激。
“看样子,有人在上面帮她说话,或者帮她压制着。”
听到夏洛特的话,罗伯特一愣:“上面?”
露西尔的家庭财富,夏洛特家靠着买下的包税官,尚有机会能撬开巴黎贵族社交的门,和一些上流人物说上话。
但伊芙琳,行业师父之女的身份听着好听,但那些大行会才是游走在贵族和平民之间的中间人。
从上次蒙特森夫人宴会就看得出来,伊芙琳没有收到邀请函。
“杜尔多。”露西尔的余光扫过夏洛特不太自然的表情,说出答案,“如果可以,让他帮忙搭线。”
罗伯特看了看夏洛特,夏洛特什么都没说,漠然点了一下头。
自从罗伯特来过后,夏洛特和露西尔之间陷入诡异的冷战,二人表面上一同进出,但非必要不交流,趁着休息时,偶尔和朋友聚会,或者去文社参加活动,二人之间也没有任何单独交流。
罗伯特和伊芙琳那边,顺利跟杜尔多约好时间,来到私密性较好的包厢中交谈。
“这件事情,如果没有我从中斡旋,你恐怕已经被逮捕了,”杜尔多手里握着一张纸,坐在沙发上,看着伊芙琳的唇瓣,期待从中获得的答案,“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
“不会。”
听到伊芙琳的回答,杜尔多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下一秒,伊芙琳话锋一转:“我会用更加犀利的语言,揭露布雷的不合理征税,发表在更大的报纸上,号召更多的人一起声讨他。”
杜尔多坐直了身子。
“包税所有剑和枪作为胁迫的匕首,我有笔和纸作为攻击的长矛。”
罗伯特拽了一把伊芙琳的袖子。
杜尔多抬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伊芙琳的话,将手中的纸放到桌子上。
“我果然没猜错,只有你,心里想的和做的完全一模一样,和另外两个趁着债务危机没爆发,投资发财的不一样。”
“我可以保证你不会遭到逮捕和审讯,但你要帮我将事情扩大化,按照你说的,用笔和纸,作为攻击的长矛。”
伊芙琳拿起桌子上的纸,里面是按着年份列表,记录布雷担任总包税官期间,在巴黎郊区进行过的不合理征税,甚至未按比例上缴应该给王室的税收。
这……里面还涉及到了加法和乘法的一些公式,来衡量这些金额,自知自己计算能力仅在莱昂之上的伊芙琳,果断将纸也递给罗伯特一份。
罗伯特狠狠闭上眼,咬着手指,来了一句应该都对。
有些地方只列式子不计算的杜尔多:……求一个露西尔在场。
他只好自己揭过数学问题。
“这些,足够你把事情闹大,报纸你选好后跟我说,我让人保证文章的顺利见报。”
“你要干什么?”伊芙琳看向杜尔多。
“干什么?你们觉得我依附于贵族夫人,成为半公开的情人丢弃原则,但事实证明,如果想要革除某些不好的东西,我比你们能做的,做到的要多。”
他要让这个乱征税的包税官下去,王国包税官都是签合同的,不会被免职?呵,可没说不能辞职。
感谢内克,上演了一番舆论武器的用处,他照猫画虎,也能学到一二,帮着子爵夫人解决难题,顺便慰藉心里已经快要散去的,少年对于社会乱象的抱怨和不满。
罗伯特摁住想要答应的伊芙琳:“杜尔多,说实话。”
“你们不在我们的圈子里。”
“那你敢承诺能护住伊芙琳?”
“我不敢承诺,”杜尔多站起身,看向罗伯特,“但布雷的频繁征税,竟然影响到了贵族领地的收入,受到影响的人不主动出击,也不放弃落井下石的机会。”
“伊芙琳原先的文章文字优美,但是在讲故事,不是在列实证,不是一篇标准攻击类的文章。”
罗伯特还想说什么,但被伊芙琳打断了:“哪怕没有你的承诺,杜尔多,我也不放弃,攻击布雷的机会。”
(补充:1.包税官只负责上缴国王的税收,但农民仍需要上缴缴纳给领主的税收)
(2.其实包税所很像一个公司,将它的运作模式当成公司,会很好理解。注册(买官)的时候需要实缴一笔资金,而后每年上缴一定比例的收入,剩下钱都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