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透过心理咨询中心的百叶窗，在米色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宋知抱着一摞从图书馆借来的心理学书籍，站在走廊拐角处，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推开诊室的门。

唐正舟。

他今天没穿校服，黑色T恤衬得肤色越发冷白，鼻梁上的小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寸头上还带着篮球赛后的湿气，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紧绷，与球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宋知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她不该在这里的——今天原本是来帮简果汐取落在咨询中心的笔记本，却意外撞见了这个秘密。

诊室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里面传来温和的女声："唐正舟？请坐。"

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书脊，宋知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篮球赛后唐正舟张扬的笑容，他闭眼投进最后一球时眼尾上挑的弧度，还有他把金色篮球挂坠挂在她脖子上时指尖的温度。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来心理咨询中心？

"宋知？"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差点跳起来。简果汐歪着头，桃花眼里满是疑惑："你站这儿干嘛？我笔记本呢？"

"在、在里面。"宋知慌忙指向咨询室，又立刻意识到不对，"我是说，在接待处..."

简果汐眨了眨眼，目光扫过诊室门上的名牌——"张灵慕心理咨询师"。

"哦～"她拖长音调，"来看灵慕姐啊？"

宋知刚要否认，诊室门突然开了。唐正舟站在门口，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看到宋知时明显僵住了，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凝固了几秒。

"你们认识？"张灵慕从唐正舟身后探出头，酒窝若隐若现。

"同班同学。"唐正舟抢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我来交体育部的心理测评表。"

宋知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轻轻点头："嗯，李老师让我来拿班级的心理健康宣传册。"

谎言像透明的肥皂泡，悬浮在四人之间。

简果汐突然挽住宋知的胳膊："那正好一起回学校吧！灵慕姐，我笔记本是不是在你桌上？"

张灵慕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正舟一眼，转身去拿笔记本。走廊里只剩下三个人，沉默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唐正舟双手插兜，肩膀抵着墙壁，目光落在远处的消防栓上："比赛后的采访，顾南野帮我推了。"

"啊？"宋知没反应过来。

"校报记者非要采访冠军。"他扯了扯嘴角，眼尾的弧度带着熟悉的痞气，"烦。"

他在解释。宋知突然明白了。他在解释为什么会在咨询中心出现——因为躲采访。这个借口拙劣得让她心口发疼。

"这样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快得不自然，"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唐正舟终于看向她，眼神锐利得像刀。

"以为你是来咨询怎么应付粉丝的。"宋知推了推眼镜，努力让嘴角上扬，"现在全校女生都在讨论你闭眼投篮的样子。"

唐正舟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是吗？"

"是啊，"简果汐插嘴，晃了晃刚拿回来的笔记本，"三班的林小雨说要给你建后援会呢。"

气氛诡异地轻松下来。张灵慕站在诊室门口，目光在唐正舟和宋知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什么也没说。

回校的路上，唐正舟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他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知盯着他后颈处露出的黑色耳机线，想起篮球赛那天他膝盖上的血迹。

"对了，"简果汐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灵慕姐让我告诉你，下周二别忘了来。"

宋知心里一紧。她确实预约了下周的心理咨询——自从转学后，母亲单依坚持要她定期做心理疏导。但这件事没人知道。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抬头正好对上唐正舟回头瞥来的目光，立刻补充道，"我是去拿新的宣传册。"

唐正舟挑了挑眉，没说话。

走到校门口时，顾南野远远地冲他们挥手："舟哥！班主任找你！"

唐正舟啧了一声，转头看向宋知："走了。"

"等等。"宋知鬼使神差地叫住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创可贴，"你额头的伤...还没处理。"

唐正舟怔了怔，抬手摸了摸比赛时擦伤的额角，血迹已经干涸。他接过创可贴，指尖擦过宋知的手心，带着微微的凉意。

"谢了。"他随手把创可贴塞进口袋，转身走向顾南野，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简果汐戳了戳宋知的脸："你耳朵红了。"

"热的。"宋知低头整理书包，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下午的物理课上，唐正舟一如既往地趴在最后一排睡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额角的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宋知借着传试卷的机会偷偷回头，看见他的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公式，角落里却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篮球。

朱欧奥老师正在讲解电磁感应，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宋知转回身，摸出手机悄悄给张灵慕发了条消息：

「今天的事，能保密吗？」

对方很快回复：「当然。不过唐正舟已经坚持咨询半年了，他很努力。」

宋知盯着屏幕，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她想起唐正舟站在咨询室门口时苍白的脸色，还有他撒谎时紧绷的下颌线。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放学铃响，唐正舟拎着书包从她身边经过，黑色耳机线在胸前晃荡。他随手把一个纸团扔在她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知展开纸团，里面包着一颗薄荷糖和一张字条：

「创可贴用了。周二别迟到。——T」

她捏着字条，突然想起张灵慕的话。半年。原来这半年来，每个周二下午唐正舟的缺席，都不是去打球或者睡觉。他一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与自己看不见的敌人战斗。

窗外，初夏的风吹动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宋知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小心地将字条夹进课本，抬头时看见唐正舟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正回头望向教室的方向。

阳光太刺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把篮球挂坠送给她——那不仅仅是一个冠军的炫耀，更是一份无声的告白：你看，我也在努力变好，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弃。

宋知举起手，轻轻挥了挥。远处的身影似乎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树影里。

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