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分那天，温禾第一次拿起了画笔。顾言蹊蹲在儿童房门口，看着女儿用沾满靛蓝颜料的小手拍在画布上，发出“咯咯”的笑声。沈念安坐在旁边的地毯上，任由温禾把颜料抹在自己的围裙上，发梢还别着女儿刚才扯下来的蝴蝶发卡。阳光穿过纱窗，在她们身上织出菱形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

“妈妈看！”温禾举起沾满颜料的小手，靛蓝染到了她的指甲缝，像小小的星空。沈念安笑着吹了吹她的指尖，颜料粉末扬起，在光束中缓缓飘落，如同一场微型的雪。顾言蹊举起相机，捕捉到女儿眼睛里的光斑——那是沈念安挂在窗边的棱镜折射的彩虹，正落在温禾瞳孔里，碎成七种颜色。

“我们禾禾是天生的画家。”沈念安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换来一声奶声奶气的抗议。温禾转身扑向顾言蹊，靛蓝的小手一下子按在她的白衬衫上，留下一个掌印。胶卷猫蹲在画架上，尾巴扫过调色盘，溅出的钴蓝恰好滴在温禾的帆布鞋上——那是去年秋天买的，鞋头还绣着小蝴蝶。

暗房里，顾言蹊冲洗着上午的胶卷。沈念安抱着温禾站在旁边，小女孩的下巴搁在显影液柜上，好奇地盯着逐渐显形的照片。当那张温禾拍着画布大笑的照片完全显现时，她突然指着相纸上的光斑，奶声奶气地说：“彩虹！”

“对，这是光的衍射。”顾言蹊用镊子夹起照片，对着红光解释，“就像禾禾眼睛里的彩虹呀。”

温禾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忽然伸手去抓显影液的瓶子。沈念安及时按住她的小手，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是妈妈和言蹊妈妈的魔法水，能让光现形哦。”小女孩转头看着沈念安，忽然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留下一块靛蓝的颜料印。

暮春的傍晚，三人在梧桐巷散步。温禾骑在顾言蹊的脖子上，手里攥着沈念安折的纸蝴蝶。巷口的樱花正在飘落，有几片粘在温禾的发间，像撒了把粉色的星星。顾言蹊忽然停住脚步，镜头对准前方——沈念安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起，温禾的纸蝴蝶恰好飞进镜头，与飘落的樱花重叠。

“妈妈快看！”温禾指着镜头里的画面，“蝴蝶和花花亲亲！”

沈念安转身，看见顾言蹊眼中的笑意，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在樱花树下转圈的自己。那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爱人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正用她独有的视角，重新定义着光与美的意义。

深夜，温禾在婴儿床里翻了个身，不小心碰掉了床头的棱镜。顾言蹊听见声响，从书桌前抬头，看见月光穿过棱镜，在天花板上投出一道彩虹。沈念安放下手中的育儿手账，轻轻捡起棱镜，将它重新挂回床头。彩虹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落在温禾的小脸上，像谁不小心打翻的颜料盒。

“你说温禾以后会喜欢摄影还是画画？”沈念安靠在顾言蹊肩头，看着女儿在彩虹中熟睡的模样。

“或许她会找到自己的光。”顾言蹊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无名指上戒指的温度，“就像我们当年在美术馆相遇，光找到了它的衍射方向。”

沈念安轻笑，想起下午温禾把颜料抹在胶卷猫身上的场景——那只傲娇的猫居然没有反抗，反而眯起眼睛享受。生活中的意外总是带着惊喜，就像当年那场暴雨，让她遇见了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明天带温禾去看日出吧。”顾言蹊轻声说，“就像我们第一次约会那样。”

“还要带画板和薄荷糖。”沈念安补充，指尖划过顾言蹊后颈的疤痕，“不过这次要多带尿布和湿巾。”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樱花又飘落几片。温禾在睡梦中嘟囔着什么，大概是梦见了白天的彩虹。顾言蹊拿起相机，拍下天花板上的彩虹与女儿的睡颜——光斑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而沈念安的影子，正温柔地笼罩着她们共同的光。

顾言蹊知道，温禾的眼睛里装着比她们更辽阔的宇宙，那里有属于她的棱镜，会折射出独一无二的光芒。而她们的角色，不再是光的捕捉者，而是守光人，守护着这束新的光，看她如何在时光中衍射出属于自己的色彩，编织出属于自己的故事。

胶卷猫跳上窗台，月光为它镀上银边。顾言蹊关掉暗房的红光，牵着沈念安的手走向卧室。路过儿童房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彩虹还在天花板上晃动，温禾的小手伸出被子，似乎在捕捉那些跳动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