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镜湖山庄后山的试剑台。龙葵赤足踩在露水打湿的青石板上，脚底传来刺骨凉意。她下意识攥紧身上临时披的素白外衫，布料在掌心皱出细密纹路。远处传来金属震颤的嗡鸣，每一声都像细针扎进太阳穴。
"姑娘还是把鞋穿上为好。"温客行不知何时出现在三步之外，折扇挑着双绣有缠枝纹的软底鞋。晨雾在他衣襟凝结成细密水珠，却诡异地没有浸湿布料。"镜湖山庄的晨露最是阴寒，沾多了容易关节疼。"
龙葵接过鞋时，指尖擦过他扇骨上雕刻的鬼面纹。那凹凸的触感突然勾起记忆碎片——冰凉的青铜面具贴着脸颊，有人在她耳边说"活下去"。她手一抖，鞋子差点掉落。
"当心。"温客行扇面一翻，稳稳托住坠落的绣鞋。扇面"温大善人"的题字被晨光照得发亮，"姑娘听到剑鸣了？"
龙葵点头，耳垂上的蓝晶坠子随着动作轻晃。那鸣响越来越急，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擂鼓。她望向雾气深处若隐若现的玄武岩台，十二根镇剑柱环绕的轮廓如同巨兽獠牙。
温客行忽然用扇尖挑起她下巴。这个动作本该轻佻，可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瞳孔变成琉璃色了。"扇骨顺着脖颈滑到锁骨，在衣领边缘轻轻一敲，"看来古剑认主，是感应到了同源之力。"
试剑台方向突然爆出刺目蓝光。龙葵眼前闪过箭雨，银甲将军手持青铜剑劈开敌阵的画面。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跑出十几丈，素白中衣被灌木划出数道裂口。温客行的声音飘在身后："对那把剑倒是情有独钟。"
玄武岩台上，青铜古剑正以惊人频率震颤。剑格处的饕餮纹完全变成流动的蓝色光液，顺着剑身沟槽蜿蜒而下。二十余名山庄弟子结成剑阵，桃木剑组成的封锁网却被道道蓝光撕得粉碎。大弟子厉喝："列七星伏魔阵！这妖剑——"
话音戛然而止。古剑突然凌空飞起，剑尖直指龙葵咽喉而来。她本能地抬手格挡，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指尖碰到剑锋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
箭矢破空的尖啸。染血的银甲。青铜剑挑起敌将首级时溅在脸上的温热液体。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公主快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龙葵握住剑柄的瞬间，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泪珠滴在饕餮纹上，竟发出"嗤"的声响，腾起细小白烟。
"有意思。"温客行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折扇虚掩着唇，"姜国皇室的眼泪能激活饕餮纹，鬼谷密卷居然没记错。"他忽然抓住龙葵手腕翻转，露出她掌心被剑纹烙出的星图，"果然是天璇位。"
山庄弟子们骚动起来。大弟子桃木剑"咔嚓"折断，脸色煞白："妖女控制了镇庄之宝！"数十把铁剑同时出鞘，剑锋映着晨晃出冷芒葵后退半步，古剑突然自发横蓝色剑气荡开将最近铁剑齐根削断。断刃插进地面时她自己指缝间渗出蓝色光，与剑纹呼应着明灭"都住手。"
苍老的声音从回廊传来。白发庄主拄着蛇头杖缓步走近，每走一步，杖头就吐出缕缕青烟。龙葵突然头晕目眩，那烟味像极了记忆里焚毁宫殿的火油。古剑在她手中剧烈震颤，剑尖直指老人咽喉。
温客行突然插入两人之间。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水墨山河图竟开始流动。"庄主这'千里青蛇烟'还是收起来为好。"他笑着用扇骨轻敲蛇头杖，"吓着我们小公主了。"
庄主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蛇头杖"咔"地合拢烟口："温公子说笑。老朽只是好奇，这把插在试剑石三百年的姜国太子佩剑，为何突然认主？"他目光钉子般扎在龙葵脸上，"姑娘与龙阳太子是什么关系？"
龙葵胸口如遭重击。兄长身披银甲的模样在脑海中清晰了一瞬，又碎成漫天光点。她低头看剑柄上缠绕的陈旧布条——那分明是姜国皇室专用的鲛绡，褪色处隐约显出半片龙纹。
温客行忽然轻笑出声。他袖中滑出卷泛黄羊皮纸，展开后正是与剑柄纹路完全吻合的星图："庄主何必明知故问？鬼谷禁地壁画记载得清楚——天璇现世，山河倾覆。"扇尖突然点在庄主喉结，"就是不知道，这'倾覆'指的是五湖盟，还是您镜湖山庄？"
场面骤然紧绷。山庄弟子们面面相觑，剑尖不自觉下垂。龙葵发现庄主袖口在细微颤抖，蛇头杖底正缓缓渗出黑紫色液体，将青石板蚀出小坑。
僵持被突如其来的剑鸣打破。古剑挣脱龙葵的手，悬浮在空中划出复杂轨迹，最终剑尖坚定西北方。她掌心星图突然发烫，蓝光顺着血管脉络一直蔓延到肘部。
温客行"啧"了一声收起羊皮卷："看来我们小公主要出门踏青了。"他状似亲昵地揽住龙葵肩膀，实际手指紧扣她后颈要穴，"庄主不介意我们借剑一观吧？"
回廊里，庄主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温公子自便。"他招手示意弟子捧来，"山间多瘴气，这瓶'清心丹'带上。"
龙葵刚要伸手温客行用扇面接过锦盒。扇瓷瓶相触发出极轻的叮"声她注意到有丝蓝光镂空花纹瓶口。庄主嘴角抽了抽，蛇头杖重重顿地。
离开山庄时已近正午。龙葵抱着古剑走在前头，剑身不时发出嗡鸣，像在催促。她腕蓝纹亮，皮肤下仿佛有星河流动。温客行落后两步，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
"温公子。"龙葵停步，山风吹起她丝早知道这把剑会？"
温客一翻，扇面露出题的字"难得糊涂"："姑娘问问，为什么三百年来人拔不出的，独独对你情有独钟？"他忽然用扇挑起一缕头发丝泛出诡异的，"比如这发色，清晨还是鸦青，现在却龙葵猛地转身。剑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剑格饕餮纹张开口喷出蓝色光雾雾中浮现出模糊画面：银甲将军将青铜剑插入祭坛，无数符文顺着剑爬向跪在坛中的蓝衣少女将军摘下面具，露出的赫然是温客行的脸。
幻象破碎时，龙葵发现自己的手正贴在温客行胸口。隔着衣料，能感觉到他心跳平稳得不像活人。更的是，她掌心蓝纹正源源不断吸收从对方体内渗出的黑。
"净化之力果然名不虚传。"温客行任由她按着自己心口，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冷，"当年龙阳太子要是早点把你放进铸剑炉，姜国或许不会亡。"
山道尽头传来破空声。三支羽箭呈品字形来，箭簇泛着不祥的绿色。温客行折扇刚要展开，龙葵已经旋剑青铜剑划出的蓝弧凝结成盾，撞上光幕的，她看清箭"五"二字。
看来庄主的比我们走得快。"温行起被净化消成水的箭簇残渣，指尖立刻被灼出血痕。他舔掉血珠，忽然将龙葵往怀里一带，"抓紧了！"
地面突然塌陷。无数萤火虫从裂缝中涌出，聚成鬼面形状。龙葵在坠落中死死抱住古剑，看到温客行袖飞出三枚钱。那些铜钱在空中组成三角阵型，将萤火虫群炸成漫天雨。瞥中，她发现庄主给的药瓶正在远处树梢闪着蓝——瓶底贴着张微微符纸。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