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刚拧开卧室门把手,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下,幽蓝的光在暗里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心里。
她擦着湿发的手顿了顿。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三厘米处,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凉的玻璃——微信图标上顶着个红色的1,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密码输到一半突然想起,江诗婷上周在食堂扒着她耳朵说的话。
"许年那头像特好认,黑底白字就一个'年'字,跟他本人一样,看着就不好惹。"
夏枝闭了闭眼,点开那个申请。
指尖发颤,点了"通过"的瞬间,手机差点从掌心滑下去。她把自己摔进藤椅里,藤条咯吱响了声,像在替她发慌。
屏幕安静了三分钟。
夏枝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数到第三十七下时,消息提示音突然炸响。她手忙脚乱抓过手机,指纹解锁时指尖都在打滑。
"你好,同学,加我有什么事吗?"
夏枝盯着那行字,感觉脑子里的线全缠在了一起。他怎么会这么问?
难道不是他想加自己?
还是江诗婷说漏嘴被他知道了?
无数个念头在太阳穴里撞来撞去,撞得她头都疼了。
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咬得发白的下唇,才哆哆嗦嗦回了两个字:"没什么。"
那边几乎是秒回:"哦。"
一个字,像块冰扔进滚水里,瞬间浇灭了所有莫名的期待。
她摸到桌角的练习册,哗啦啦翻到昨晚没做完的数学题,可眼睛盯着函数图像,脑子里全是那个"哦"字的语气,冷淡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嗡——"手机又震了下。夏枝吓得差点把笔捏断,定神一看才发现是手机管家的清理提示。
她咬着笔杆想了想,点开设置,找到"免打扰",毫不犹豫地开了。
台灯暖黄的光落在习题册上,她强迫自己盯着那些xyz,可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只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圈,像个解不开的困局。
第二天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夏枝已经把水杯放在桌角。
透明的玻璃杯里,枸杞和菊花沉在底,像被冻住的星星。
她盯着杯壁上的小气泡,数到第五个时,叶安安顶着乱糟糟的刘海冲进来,书包带子滑到胳膊肘。
"夏枝夏枝!"叶安安把热乎乎的肉包往她桌上一放,"我妈今早蒸的梅干菜肉包,给你留了个最大的!"
夏枝抬头时,叶安安已经掰开自己那个,油星子溅在校服袖口上也不管。"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昨晚偷摸干嘛了?"她突然凑近,鼻尖快碰到夏枝脸颊,"是不是又熬夜刷题了?跟你说过多少回,熬夜掉头发——"
"没有。"夏枝把肉包往她那边推了推,"我不太饿。"
叶安安眨眨眼,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跟许年有关?"她用两根手指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
"对了!我今早看见许年了,他跟姜栀走在一起,姜栀手里还拿着他的保温杯呢,根本不像分手的样子——"
"别说了。"夏枝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手指把书页捏出几道褶子。
叶安安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悻悻地闭了嘴,把自己那杯热豆浆塞给她:"喝点热的,你手怎么这么凉。"
下课铃响时,夏枝的水杯空了。
她捏着杯耳起身,刚走到教室后门,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男生的笑闹声。
脚步像被钉住似的,她看见许年跟几个男生勾着肩走过来,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黑色的连帽衫。
他走在中间,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很紧。夏枝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转身想躲,可已经来不及了。
许年的目光扫过来,像两道细网,精准地罩住了她。
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长到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夏枝看见他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她猛地侧过身,肩膀撞到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夏枝?"叶安安在后面叫她,可她顾不上了,几乎是踉跄着冲进走廊尽头的水房。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下那阵心慌。
水房镜子里的女生,头发乱蓬蓬的,嘴唇毫无血色,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拧着眉头看自己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从那天起,夏枝成了教室里最"宅"的人。
课间操时她假装肚子疼,趴在桌上刷题;
午休时让叶安安带饭,自己啃着面包改错题;就连去卫生间,都要等上课铃响前两分钟才敢跑出去,踩着铃声冲回来。
叶安安觉得她快把自己憋出蘑菇了。
"夏枝,你再这样下去,就要发霉了。"周五下午的自习课,叶安安把一叠漫画书拍在她桌上,"你看你,这星期连操场都没去过,隔壁班都有人猜你是不是转学了。"
夏枝的笔尖顿了顿,函数题的步骤写错了一行。"出去干嘛,教室里安静。"
"安静个鬼!"叶安安抢过她的笔,"上周三我看见许年在篮球场打球,三分球投得那叫一个帅,本来想叫你去看的——"
"不要。"夏枝把头埋得更低,刘海遮住了半张脸。
叶安安突然叹了口气,把漫画书往她怀里塞:"你看这个,《灌篮高手》,我哥珍藏的。你看人家晴子,看见流川枫眼睛都亮了,哪像你,见了人跟见了鬼似的。"
夏枝没接,指尖却碰到了漫画书的封面。光滑的纸面上,樱木花道顶着红头发,笑得傻气又张扬。
叶安安突然想起李星泽没走的时候时,也总爱拿这种漫画书给她看,手指点着流川枫的脸说:"你看他多拽。"
那时候的阳光好像总比现在暖,透过窗户落在李星泽的发梢上,镀着层金边。他会把冰镇可乐塞进她手里,看她被冰得龇牙咧嘴,然后笑得直不起腰。
可现在呢?
就像谁按下了重启键,过去的一切都被清空了。
"想什么呢?"夏枝用手肘碰了碰她,"脸都白了。"
叶安安摇摇头,翻开漫画书。"没什么。"
"对了,"叶安安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我昨天听见许年他们班人说,许年跟姜栀分手了。"
夏枝翻页的手猛地顿住,漫画书的纸页被撕出个小口子。"真的假的?"
"不知道,"叶安安耸耸肩,"不过这星期是没看见他们一起走了。
以前姜栀总往许年班里跑,送水送零食的,这星期连影都没见着。"她突然贼兮兮地笑,"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啊?"
"别胡说!"夏枝把漫画书合上,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我跟他又不熟。"
"不熟你躲什么?"叶安安戳了戳她的胳膊,"上次在水房撞的那下,我看着都疼。你要是真不想见他,我去跟江诗婷说,让她帮忙——"
"不用。"夏枝打断她,声音有点闷,"我就是...有点怕生。"
叶安安显然不信,却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的漫画塞给她
:"快期中考试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走,去小卖部买根冰棍清醒清醒,我请客。"
夏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那块紧绷的地方松了点。
她点了点头,跟着叶安安站起来,校服裙摆扫过椅子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下传来男生的笑闹声。
夏枝的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往叶安安身后躲。
"别怕,"叶安安攥住她的手,掌心暖烘烘的,"是高二的,不是许年他们班的。"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叶安安拉着她往下跑,帆布鞋踩在台阶上咚咚响,像踩着一串轻快的鼓点。
小卖部冰柜前挤满了人,叶安安踮着脚喊:"阿姨,要两根绿豆沙!"夏枝站在她身后,看着玻璃门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突然觉得,或许偶尔出来走走,也没那么可怕。
周一升旗时,夏枝站在队伍末尾,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头,落在主席台旁边。
许年作为学生会副主席,正站在那里整理队伍。光照在侧脸上显得格外珍贵。
“看什么呢?"叶安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咦"了一声,"姜栀怎么站在那边?离许年老远了。"
夏枝的心猛地一跳,赶紧收回目光,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灰。
国歌响起时,她跟着大家抬头,看见红旗在风里舒展,猎猎作响。
退场时,队伍突然一阵骚动。夏枝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扑,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人,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传来,带着点薄茧的摩擦。
夏枝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是许年。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把她拉稳了。"小心点。"声音很低,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夏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手腕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抽回来。
"谢...谢谢。"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鞋带散了,赶紧蹲下去系,刘海垂下来遮住了脸。
头顶传来脚步声,还有男生们的笑闹声。她数着鞋带缠绕的圈数,一圈,两圈,三圈...直到脚步声远了,才敢慢慢站起来。
叶安安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他刚才是不是拉你了?"
夏枝的脸又红了,转身就往教室跑。"快走快走,要上课了。"
叶安安在后面追着她笑:"跑什么呀!脸红什么呀!"
走廊里的风掀起校服衣角,夏枝摸着发烫的手腕,突然觉得,或许不用躲得那么辛苦。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叶安安硬拉着夏枝去小卖部买水。
刚拐过教学楼的拐角,就看见许年靠在墙上打电话,眉头皱得很紧。
挂了电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头时正好看见她们。
夏枝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转身想躲,却被叶安安死死拽住了。
"许学长好!"叶安安笑眯眯地打招呼,还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夏枝。
许年的目光落在夏枝脸上,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你们好。"
夏枝低着头,看见他的白衬衫袖口沾了点灰,不知道是在哪蹭的。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叶安安挠了挠头,拉着夏枝就要走:"那我们先回去了,学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