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的银针突然扎穿指甲盖时,我正试图拆解那件阴丹士林蓝的旗袍。第十三次尝试失败后,血珠顺着真丝面料上的眼睛刺绣流动,将瞳孔染成妖异的赤金色。
"温小姐的手艺退步了。"
沈鹤生的声音从人台后方传来,他的月白长衫下摆正在滴落沥青状液体。那些粘稠的黑液在地板蔓延,逐渐勾勒出八卦阵的纹路。我握紧沾血的剪刀,发现镜中倒影依然保持着端坐缝纫的姿势——那个"我"的脖颈上缠着十二股金线,线头延伸进旗袍立领深处。
阁楼传来箱盖掀动的闷响,第四口檀木箱自动弹开。这次飘出的墨绿色旗袍上绣满槐花纹样,每片花瓣都缀着米粒大小的骷髅头。当我想后退时,发现双脚被缝纫机下的暗格卡住——十二个青花瓷罐不知何时围成圆圈,罐身照片里的我正以不同年龄阶段的样貌露出诡异的笑。
沈鹤生抬手扶正金丝眼镜,缺失的小指切口闪过翡翠冷光:"寅时三刻要收利息了,这次选哪个器官?"
他的怀表链突然缠住我的右手腕,表盘玻璃映出惊悚画面:穿墨绿旗袍的"我"正在百货公司试衣间,将缝衣针刺进顾客的眼球。鲜血溅在镜面上时,现实中的缝纫机开始自动运作,银针带着我的血疯狂刺入布料。
"停下!"我抓起拆信刀割断缠住手腕的表链,翡翠碎屑迸溅处,地板裂缝里钻出无数槐树根须。那些沾着尸油的根须缠住旗袍下摆,将衣服拽向西南角的穿衣镜。
镜面突然泛起血浪,1937年版《申报》从漩涡中心喷涌而出。泛黄的纸页贴满墙壁,每则社会新闻都配有我的照片——铁路旁的无名女尸、舞厅纵火案焦尸、护城河浮尸...所有死者都穿着从檀木箱取出的旗袍。
沈鹤生用绷带缠住流血的腕部,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温小姐现在相信了?这些衣服可都是您亲手缝制的。"
冷汗浸透后背,我猛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旗袍要反着裁,线头要咬断..."此刻墨绿旗袍的接缝处正渗出黑色液体,那些黏稠的污渍在地面汇成当票格式的契约条款:
"立据人:温茵
癸卯年五月十七
质押物:视觉神经
当期:七日
利息:痛觉感知"
穿衣镜突然炸裂,无数碎片中浮现二十三个正在自残的"我"。有的用金线缝住眼皮,有的将银针刺入虹膜,最右侧的碎片里,穿白大褂的"我"正用手术刀剖开顾客的眼窝。
"游戏开始了。"沈鹤生吹落怀表上的血珠,"还剩六分二十三秒。"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轰鸣,第四口檀木箱里滚出个青花瓷罐。当我颤抖着掀开罐盖时,浓烈的沉水香里泡着颗新鲜的眼球——虹膜纹路与我的完全一致。
手机突然震动,委托人林太太发来语音:"温小姐,旗袍修改好了吗?我女儿明天订婚宴要穿..."背景音里夹杂着新闻播报:"今日午时,淮海路百货公司试衣间发生离奇命案,死者眼球被..."
我疯狂点击屏幕试图撤回消息,却发现对话框的时间显示是三天后。更恐怖的是,林太太的头像不知何时变成了沈鹤生怀表里的老照片——民国二十年穿着墨绿旗袍上吊的女人。
缝纫机突然180度翻转,露出底部刻满咒文的青铜板。流淌的鲜血在凹槽中形成河图洛书,当我的指尖触到"离"卦方位时,整栋洋房开始剧烈震颤。
"你激活了往生阵。"沈鹤生扯开染血的领口,露出锁骨处新添的刀伤,"正好用林小姐的魂魄补上利息。"
无数旗袍从天花板垂落,每件衣服都裹着具半透明的躯体。当我想尖叫时,喉咙里涌出大股槐花,花瓣上的血丝组成父亲的字迹:"用拆信刀刺镜中人的膻中穴"
墨绿旗袍突然紧贴皮肤,我被迫做出与镜中残影相同的动作。拆信刀不受控制地刺向穿衣镜,刀刃穿透玻璃的瞬间,沈鹤生心口迸发的不是鲜血,而是大团缠绕金线的槐树根须。
"你居然..."他踉跄着扶住人台,金丝眼镜裂开蛛网状纹路,"看来到第九百七十四次轮回,终于学会反抗了。"
整面西墙的壁纸轰然剥落,露出隐藏的十二面铜镜。每面镜中都映出穿着不同旗袍自尽的"我",而沈鹤生以各种姿态站在尸体旁记录当票。当我想看清细节时,墨绿旗袍的盘扣突然收紧,领口金线勒入气管。
手机再次震动,林太太发来的照片让我血液凝固——她女儿正穿着那件墨绿旗袍对镜自拍,而镜中倒影举着沾血的缝衣针。
"还剩三分钟。"沈鹤生抹去嘴角渗出的黑血,"提醒你,契约中断的代价是..."
爆炸声突然从地底传来,那件未完工的旗袍自动飞向人台。当缝衣针开始自行运作时,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在分裂——左眼看到现实中的血腥阁楼,右眼却看到民国二十年的当铺柜台,母亲正在印有我照片的当票上按下手印。
"妈!"我伸手想阻止,却穿透了时空屏障。沈鹤生趁机将怀表链缠上我的脖颈,表盘玻璃映出林小姐将缝衣针刺入眼球的瞬间。
阁楼窗户突然被狂风掀开,暴雨裹着当票灰烬涌入房间。那些燃烧的纸片粘在皮肤上,烫出新的契约条款。当我想挣脱时,发现墨绿旗袍的接缝处长出肉芽组织,正在与我的皮肤融合。
"时辰到。"
沈鹤生抬手打了个响指,所有铜镜同时射出青光。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林小姐穿着染血的旗袍从试衣间走出,她的左眼窝里插着那支白玉簪。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新闻更新推送闪过血红标题:"突发!订婚宴新娘离奇自残,凶器疑似民国古董簪"